傍晚时分,林十三带著人,跟袍泽们一起来到西苑聚齐。
不多时,严世蕃骑著马,后面跟著一个驴车队来到了西苑前。
驴车队两侧是五城兵马司的一千名护卫兵丁。
不多时,吕芳亦来到此地。他对严世蕃说:“小阁老,银子这么快就凑齐了?”
严世蕃铁青著脸,一言不发。
吕芳朝著陆绎一挥手:“陆千户,让你的人过来搬箱子。全部抬到內承运库去。”
林十三和一眾锦衣卫袍泽一连搬了两个时辰,这一堆死沉的大木箱终於全部运进了內承运库。
差事办完,眾人散去。
吕芳叫住了林十三,他似乎想考考外甥:“你猜那些木箱中装的是什么?”
林十三道:“从那些木箱的份量上看,里面装的应该都是银子。至於是什么银子嘛......
“小阁老亲自押来的。应是贪官墨吏吐出来的盐税银子。”
吕芳满意的点了点头:“聪明。这件事上你是有功劳的。皇爷越用你越顺手。今后指定还有更多要紧的差事交给你去办。”
林十三心里“咯瞪”一下。他其实希望当个安逸官。在西苑管管宠物事,顺便帮老爹赚赚宫里的钱。
吕芳似乎看透了林十三的心思:“人吶,需要让自己变得有用。皇爷凭什么把荣华富贵给无用之人?”
林十三拱手:“舅舅教训的是。”
吕芳道:“罢了,跟你说一桩正事。皇爷要动前任宣大总督杨顺和前任巡按路楷。你知道该怎么做嘛?”
林十三脱口而出:“將妖人阎浩的第二份供状拿出来公之於眾。”
吕芳笑道:“幸亏提前跟你打了招呼。不然你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皇爷要动杨顺、路楷不假。但那是为了敲打严党,而非捨弃严党。”
“阎浩的第二份供状经你手公之於眾,你岂不成了严党的死敌?”
“严嵩和林十三只能留一个。你猜皇爷会选留下谁?”
林十三然。
吕芳道:“皇爷动杨顺、路楷的罪名,是他们畏战怯敌,坐视韃靶攻破应州数十堡。”
林十三道:“这不是跟当初沈炼公参劾他们二人的罪名一样嘛?沈炼公能够平反了?”
吕芳摇头:“处死沈炼的罪名是勾结妖人,暗通韃靶谋叛。跟他当初参劾杨顺、路楷是两桩事“这一番皇爷治罪杨、路,你千万不要有替沈炼翻案的心思。”
“那份阎浩的供状,你要好好收著。等皇爷倒严的那一天你再拿出来。”
“你跟严党走的这么近。朝廷文武皆视你为严党。严党倒台时,那份供状便是你的护身符。”
林十三拱手:“多谢舅舅提点。”
吕芳道:“先別急著谢我。你得做好准备。你当初在宣大跟杨、路走的也很近。”
“皇爷治罪他们二人,你难逃干係。陆炳会將你抓进詔狱,走个过场审讯你一番。”
“你不必惊慌。最后的结果一定是“经审讯,林十三无罪”。你顺利脱身。”
“我先將此事告知你。省得你到时候惊慌之下手足无措,提前把阎浩的供状拿出来。”
有个当司礼监掌印的“舅舅”当靠山就是好。
林十三始终是官场中的嫩后生。思虑哪有吕芳这样的老狐狸周全?
吕芳若不提点林十三,林十三这一遭指定会出昏招,导致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吕芳最后对林十三感慨了一句:“你记住,混跡朝堂如刀尖起舞,需如履薄冰吶。”
翌日下响,永寿宫君前奏对,部院大臣们聚齐。
嘉靖帝敲了一下铜馨。奏对正式开始。
吕芳高声道:“刑科给事中吴时来、刑部主事张、董传策参劾杨顺、路楷畏敌如虎,坐失军机。不知诸位有何看法?”
徐阶一言不发。严嵩亦是一言不发。
严世蕃想说话,严嵩却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声。
“当”铜馨声第二次响起。
吕芳道:“杨博杨部堂。你掌著兵部,对应州之败有何看法?”
杨博手持板,正色道:“稟皇上,臣评论一场战役的因果得失,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
“应州之败,罪在宣大主帅!先皇在应州取得大捷后,广修坚固堡垒。”
“去年韃靶入寇应州,兵不过三万余。应州诸堡,能坚守一月有余。只要宣大主帅调集边军增援,不说全歼军,至少也可重创之。”
“然而应州诸堡足足守了两个半月。宣大主帅不曾派出一兵一卒的援兵!”
“这不是畏战怯敌是什么?”
“依臣看,吴时来、张、董传策参劾杨顺参劾的对。路楷身为巡按,不知督促杨顺出兵,乃是同罪。”
杨博是疆臣党的首领,又是兵部夏官。在边疆兵事上说话份量很重。
他这一席话,基本决定了杨顺、路楷的命运。
“噹噹”铜馨响了两声。吕芳凑近轻纱帐。嘉靖帝对他一番低语。
吕芳高声道:“有旨意!杨顺、路楷纵虏破堡,罪大恶极。革去杨顺南京兵部尚书之职,由锦衣卫押赴京城,严加审讯。”
“革去路楷光禄寺少卿之职,由锦衣卫严加审讯。”
“另,吴时来、张肿、董传策参劾杨顺、路楷、林十三勾结,陷害沈炼一事,交由锦衣卫严查!”
如果实权总督胡宗宪被参,严嵩一定会捨命去保。
可杨顺如今已成了南京的养老尚书。路楷更是个管厨子的少卿。
严嵩心知肚明:皇上这是在借著处置我门下两个閒散官敲打我呢。
故严嵩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他不说话,严党的部院大臣们也若寒蝉。
半个时辰后,北镇抚司之中。
林十三正在值房跟孙越、李高喝否仁茶。
副千户刘守有带著八名手下,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刘守有正色道:“林十三,有言官参劾你勾结封疆,诬陷忠良。隨我去詔狱中走一趟吧。”
“来啊,將林十三拿下!”
孙越大惊失色:“刘副千户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李高喊道:“你们一定冤枉了我林大哥!林大哥你放心,我去找我姐在裕王爷面前给你说情!
林十三平静的说道:“不必了,清者自清。以大掌柜、少掌柜的睿智,一定能够弄清事情始末。你们不必为我担忧。”
刘守有气势汹汹押著林十三进了詔狱的甲字第一號问案房。
问案房的墙上掛著各种刑具。地面上有许多洗刷不净的血跡干痕。
陆绎坐在问案房的一张桌子后。桌子上竟摆著一个炭盆,几碟羊肉,几盘时令蔬菜。还有一坛酒,三个杯子。
陆绎高声道:“案犯林十三罪大恶极,我要亲自审讯。刘守有留下,其余人都退出去。”
眾人离开了问案房,只剩下了陆绎、林十三、刘守有三人。
陆绎道:“別愣著了!快给林十三鬆绑。我这新得了一罈子西域葡萄酒,爽口的很。咱们涮锅子,品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