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进入屋內,这里常年点著长明灯和檀香,十分幽静。
上首处一座神龕中,供奉著青莲道宫歷代长辈的牌位,按辈分顺序,排成高低错落的六列。
江依依正坐在神龕前,手里抱著个牌位,愜愜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哪怕见到人进来都没什么反应。
楚轩脸上露出柔和的微笑,上前坐到她身边问道:“怎么了?”
江依依这才侧过头来,靠在他的肩膀上,语气低落道: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这种感受,忽然回首来时路,却发现记忆中鲜活的人儿,全部死了个千乾净净,於是心中空落落的。”
我能,我当然能,楚轩在心中道,上次他在合欢宗就是这种情绪。
当然,现在他不能这么说,只是轻轻摸著依依的头,“多少能理解一些,逝去的亲人我也会想念他们。”
江依依珍惜地抱著手中的木牌,“这是我师父的牌位,他老人家最疼我了,虽然嶗叨叨,比浮云子还囉嗦得多,但却事事想著我,处处念著我,生怕我吃亏了,被人欺负了。”
“可惜,师父去得早,那时候宗內也人才凋,和如今的天衍峰差不多。”
“於是我和许远之那小子一样,不得不早早接过宗门大任。”
“还好,其时宗门的长辈大都还在,他们嘱咐我专心修炼,有什么棘手的事交给他们来处理,
偶尔需要我出面的时候,做个姿態就好。”
“你是不是很疑惑,我的性格和宗门记载中的形象,似乎不太一样?”
其实宗门史册里的江依依,和现在差別並不大,反正不可能说她坏话,只说她有“赤子之心”,为人亲和,没什么架子,深受一眾弟子爱戴。
这和现在不是一样?无非是用了些“圣质如初”一类的好听说法。
唯一差別比较大的,是掛在祖师堂里的这幅画像,楚轩下意识往右手边看去。
只见画像上的江依依,身穿水蓝色衣裙,手缠披帛,立於云巔,看上去仙气飘飘,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
她的神色少了几分娇憨,多了几分歷经世事的聪慧。
“你再看看我。”江依依放下牌位,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来,走到画像旁边站定。
这一剎那,楚轩惊了!
两者的表情、气质、神韵高度一致,江依依的眉眼间略带些清冷,和之前的她相比,仿佛变了一个人。
见到楚轩一副震惊错愣的表情,江依依终於忍不住噗一笑,这一下算是破功了,瞬间原形毕露。
“看到了吧?”江依依笑眯眯地握住双手,“那都是我装出来的。”
“虽然当时人人都夸我是数百年难得一见的修仙天才,但其实我很笨的,这就是我真实的性格。”
“只是为了满足他人的期望,我才尽力装作成熟模样,尤其是在外人面前,我作为一宗掌教,
总不能露怯吧?更是要装出一副高冷仙子的姿態。”
“我跟你说,当时真的有外宗修士暗恋我,可惜他根本不了解真正的我是什么模样,喜欢上的只是我的偽装。”
江依依说著,又回到楚轩身边坐下,“此番好不容易有机会重新回到凡间,见到我可爱的徒子徒孙们,我自然不会费劲力气去偽装,又不是在外人面前。”
“甚至在外人面前我也懒得装了,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楚轩这才想起,当初在婚礼前夕討论聘礼的时候,江依依就说过了,“我是天真善良,不是傻。”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而且以依依这种天真纯粹的性格,难怪能一路顺利修到第九境,甚至渡劫飞升成仙,心眼少也有心眼少的好处。
就在这时,江依依忽然想起一事,只见她板起脸来,看向楚轩质问道:
“当年你是不是在这里说过,我下凡的时候脑子被雷劈坏了?”
楚轩有些尷尬,“有吗?没有吧?一定是师祖你记错了。”
“有!你明明有,我当时听得清清楚楚。”江依依说著气呼呼地骑到他的大腿上来,抄起两只小粉拳就往他身上锤。
楚轩笑著招架,“饶命,师祖饶命啊!”
两人就这么嬉笑打闹了一阵,江依依的心情总算是彻底明媚了起来。
她亲昵地抱住楚轩,躺在他的怀里,絮絮叻叻地给他讲起以前的往事。
这回可比上次说过的美化版本,要真实可靠得多,让楚轩进一步认识了江依依这个女子。
可以说,直至今日,他才真正触及到她的內心....
楚轩轻轻抚摸著江依依的长髮,时不时回上一两句。
她说著说著困意上涌,忍不住在他怀中沉沉睡去,像只家养的小懒猫一样,嘴角还流著口水。
阳光透过窗根,洒落在两人身上,留下一个个好看的光斑,光中有晶莹的灰尘盘旋飞舞楚轩嘴角微微露出笑意,只觉得这一刻无比轻鬆美好,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生活。
他在诸位祖师灵前默默许下心愿:这样就好,我希望她能一辈子没心没肺下去。
飞仙观,槐树下,观主何木生正在悠哉悠哉地品著小酒,磕著盐酥生米。
忽然,自家徒弟急急忙忙赶来,口中连声道:“师父,师父。”
何木生眉头一皱,“又怎么了?你都几岁了,能不能稳重点?”
已经是个青年道人模样的何水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外面来了个很漂亮的女子,说是要找楚轩大哥。”
何木生一愣,“年纪多大?”
“看著比我还要小上几岁。”
“不会是私生女吧?怎么找到我这来了?”
“可能,是找不到山门吧?”水生迟疑道。
何木生想了想,“让阿月带她去,我就不出面了,省得麻烦。”
老道士嘟嘟的,显然只想过清閒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