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之鳞心下一横，知道此刻再闪烁其词已无意义，陛下早已看透全局。

“老臣收到此信，惊骇之余，所思所想，確实並非全然『销毁』二字。”

他维持著跪姿，声音带著一种孤注一掷的恳切。

“老臣愚钝，辗转反侧，所思所虑，唯有『利害』二字。”

汪之鳞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莫大决心，话锋终於彻底转向。

“骨力合作之请绝非善意，不过是想借我朝之名，行其报復与掠夺之实。恕老臣直言，眼下局势，单凭朝廷之力，欲彻底剷除霍渊……难如登天！纵能成功，亦必元气大伤，届时蛮族再趁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而霍渊之患，恐已远超蛮族劫掠之危。蛮人所求，不过財货土地，终有满足之时，且其內部並非铁板一块。而霍渊……其所图，或许……是这万里江山，是陛下的……至尊之位啊！”

“与蛮人合作，自是奇耻大辱，后患无穷。但……”

汪之鳞重重一顿，抬起头，眼中是一种近乎冷酷的算计。

“若此举能借蛮人之力，为我朝廷除掉这顷刻之间便可顛覆江山的最大內患……或许，或许是眼下……唯一，也是最快的机会了。”

他说完，立刻再次深深俯首，语气恢復了绝对的恭顺与惶恐。

“老臣此言，大逆不道，罪该万死！此事实在是干係太大，利弊难以权衡，老臣愚钝，实不敢妄断。一切……一切自然还需陛下乾坤独断！无论陛下作何决定，老臣必誓死追隨，绝无二话！”

汪之鳞这番话，既点明了霍渊的巨大威胁和朝廷独自应对的困难，又將最终决策权和可能带来的道德包袱完全推给了皇帝，自己只扮演忠心执行的角色。

圣德帝听完，久久沉默，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在暖阁內迴荡。

他盯著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汪之鳞，目光复杂地变幻著。

良久，他极其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嘶哑：“起来吧。”

汪之鳞心中猛地一松，知道最关键的一关或许过去了。

他依言起身，依旧躬身垂首，態度恭谨至极。

“汪卿，”圣德帝的声音带著一种深深的倦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你的忠心，朕知道了。”

就这么简单一句话，汪之鳞却立刻听懂了其中的深意。

皇帝没有斥责他“勾结外敌”的想法，反而肯定了他的“忠心”，这意味著陛下心里，同样认为霍渊的威胁已经大到了不得不行非常之事的地步！

陛下也同样看到了那“唯一的机会”！

“陛下……”汪之鳞適时地流露出感激与激动交织的神色。

圣德帝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却没有立刻接话。

他缓缓地向后靠回软枕，目光飘向窗户的方向，仿佛能透过关著的窗户，欣赏到窗外的景致一般。

暖阁內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沉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才幽幽地开口。

“汪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