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侧放在案上的玉玺
安厦门这边不如大宫门那边热闹,地势也相对开阔。大街对面是朝中几个衙署。
正因为来这边要么是入永福宫的,要么是上衙门里办事的,所以但凡有心人从此路过,总会分辨得出来在此停留的车马。
此时晌午才过,秋风卷起街头的落叶,月棠带着叶闯他们几个侍卫分乘两辆马车,车帘盖得严严实实地到了安厦门大街。
“宫门斜对面那几架马车里,当中乌顶的那一辆里头就是穆疏云。”叶闯指着对面说。
他被月棠召来共乘一车,一路过来都很局促,此时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紧。
月棠只是透过撩开的一线缝隙看向远处:“这也停留不少时间了,你打发人去探探她还有没有在里头?”
前方马车里的侍卫收到命令,立刻迂回往前面去了。
月棠捻了铺在炕桌上的锦袱流苏片刻,那侍卫回来了:“禀郡主,马车里还有人,看不到人影,但,当属下从车下路过的时候,闻到了宫制胭脂香,还有女子的说话声。”
既然做好了尾随盯梢的打算,自然派出去的人做的是衙役的装扮,可以经过马车最大程度。
既然车厢里还有胭脂香和说话声,那穆疏云多半还在里头了。
如此长时间不离去,怎么可能没鬼?
月棠想了想,跟叶闯道:“我们从安厦门入宫去内务府。”
他们有内务府发下来的办事的牌子,即使这条线路是奇怪的,也不算犯禁忌。
他们借着马车遮挡,快速递牌子入了宫。迎面从宫里出来的小太监与他们擦肩而过,月棠扭头看了一眼他的去向,立刻拉着叶闯在宫门内停了下来。
小太监直接入了穆家的马车。
“内务府那边我去就行。等他回来,你把他盯住,看看他到底去干什么。”
叶闯点头。
带着另一个侍卫与她一道上了甬道,朝北面内宫监的方向去。到拐弯时借着树木遮挡,叶闯就折往永福宫方向了。
月棠带着另一个侍卫到了内务府,当值的太监们看到她,十分惊讶,纷纷从座案之后迎出来:“郡主殿下为何亲自来了?有何吩咐但说便是。”
月棠笑道:“我听王府的人说要领月例,左右我是个闲人,借机入宫遛达溜达。”
掌事太监松了口气,也笑道:“郡主殿下亲自驾临,让我们这小小衙门也有荣光了。快请坐!”
他把月棠让到了殿中,另一边就有小太监沏了茶过来。
他亲手奉上:“领取月例还需要走些简单的章程,还请郡主稍坐片刻。”
月棠扫视一圈四周,闲唠道:“我离宫许久,有些事务也生疏了。
“有什么不要紧的、年份已久的办事簿子,拿来给我瞅瞅?”
太监想了下:“有。”
说着走到旁侧放置籍案文书的架子下,从中抽出了几本大小不一的簿子。
“这些都是往年宗室例行要走的章程,一本是每年年节该走的议程,一本是亲王府属臣以及禁防配备的数额,以及遴选和更换的准则。还有一本则是关于宗室自有产业的报备。
“这些都是各地宗室传上来的。都有五六个年头了,已经造册入库。郡主看看不打紧。”
老太监四五十岁的样子,白皙脸庞,淡眉细眼,说起话来温声软语。
月棠翻了一翻,忽然望着他:“我从前是不是见过你?”
老太监顿了下,笑着点头:“小的从前曾在先帝跟前服侍过。郡主殿下初初学习治国策,对先帝的教诲过目不忘,先帝欣喜,赏了郡主一柄短匕,当时还是小的我送到郡主手上的。”
月棠想起来了:“你是俞——”
“老奴俞善。”老太监笑着行了个礼。“郡主险处逢生,平安归来,必有大福!”
月棠笑道:“你何时来内务府的?”
俞善敛去了笑容:“老奴来这里都有三年了。先帝驾崩之后,皇上体恤老奴侍驾有功,把原先在紫宸殿的一批老人都分别做了安排。”
月棠目光微凝:“这么说先帝驾崩之时,你也在场?”
“不,”俞善摇头,“老奴没那个资格。
“先帝驾崩前一日,正好听到二位皇子遇险的噩耗传来,病情突然转急。
“端王爷闻讯之后紧急入宫侍驾。太医说先帝需要静养,王爷就吩咐殿里只留下两个从年轻的时候起就伴随先帝的宫人侍候。
“所以那几日里,老奴等人只在外殿做些传水送食等活。”
月棠下意识往紫宸殿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外殿距离内殿也不远,那天夜里,里头有什么响动,外头应该也听得着。”
“正是,”俞善俯首,“那天夜里我们都听到先帝与王爷争执。”
“怎么争执的?”月棠顿一下,“我父王向来敬重皇伯父,他怎么会和皇伯父争执呢?”
俞善看了看左右穿梭的宫人,欲言又止。
月棠便拿着簿子起身,负手踱了两步之后,回头看了一眼他,缓步走出门槛,朝无人的拐角处漫步而去。
俞善跟上来,说道:“那天是半夜,先帝小歇了一会儿起来,就在伏案看折子。端王爷陪着在旁边说话。
“说着说着,不知为何,先帝怒斥起王爷,责怪王爷为何让大皇子前往江陵迎接弟弟?还问是否诚心要害死他们!
“这等罪名,便是端王爷也当不起。王爷自然极力分辨,可是先帝当时以为痛失双子,心痛难当,争执得就越来越厉害了。”
“那为何会断言我父王是自戕而死?”
“因为后来沈太后来了。沈太后把门一开,我们都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端王爷。
“而当时先帝已经病入膏肓,不可能还有力气赐死王爷。”
月棠把身子转了过来。“当时殿里还有谁在?”
“没有人。”俞善摇头,“争执声起时,在里头伺候的两个宫人也被喝退出来了。”
“那你还看到什么?”
俞善回想着:“我们跟随太后进殿时,皇上躺倒在龙榻之上,两眼定定望着太后,手指着地上的王爷,当时已经无法言语。”
俞善咽了咽咽喉,似乎还心有余悸。
月棠眼眸之中露出了锐光。
她把负在身后的手紧了一紧:“殿里争执到那般凶险,以至于我父王都举剑自残了,为何你们也都不曾入内?”
“我们不敢。之前曾试过叩门,可先帝把我们喝退了。而且……”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两手握了握才往下说道:“在我们靠近的前后,先帝刻意止住了话头,似乎是不想让我们听到他们争执的内容。
“不过我们也明白,先帝和王爷几十年来手足情深,从来不曾有过争执,此番争的这般厉害,想必也是不愿露于人前。”
月棠直直地看着庑廊窗户上的雕,许久没有声息。
俞善的话应该就是如今世人广为流传的端王的死因。
因为他们都亲眼看到了端王死于刀剑之下,而唯一在场的皇帝病重无力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