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林此时已经鼻涕眼泪满脸都是,听得管事的说“夫人”,嘴巴一张,哇哇大哭,不再喊爹,却喊起“娘”来。
又道:“你打死我得了!你挣吃挣喝是给我挣的吗??你根本就是给那个梁严挣的,人都说了,他是你外头生的野种,专门接回来分东西的!!”
项元决眦欲裂,喝道:“孽障,你再给我说一遍!”
项林反而豁出去了,打着哭嗝道:“说就说!我外公外婆舅舅先前都给我交代过,当年若不是我娘嫁妆,你生意哪里做得起来!眼下我娘、我娘……我娘走了,你要把外头生的野种改了姓分家产,你忘恩!姓项的,你个忘八!”
谢当家的恨不得立时退出去,更恨不得自己两只耳朵是聋的,一时放手也不是,不放手也不是。
项元已是挣开左右两边拉着自己的手,冲了上去,对着儿子一顿狠揍,边揍边叫道:“你哪里听来的瞎话!我叫你不学好!我叫你胡咧咧!我叫你闹出这样乱子!你个孽障,我生你是来讨债的吧!!”
一时屋子里哇哇哭声不绝,又有左右人上去劝说声。
屋外,梁严听得项林说自己是项元野种的时候,已是气得两眼发直,欲要冲上去,冲了几步,却又停住,一时跌跌撞撞退了出来,失魂落魄站在原地。
宋妙见他模样,又见里头一时消停不了,心中一叹,却把人拉到一旁,叫他一声,问道:“你几岁了?”
梁严过了几息,才回了半神,道:“月前满了八岁。”
宋妙便道:“昨日那韩公子,你记得么?一桌吃饭那一位。”
梁严木木然点头。
宋妙便道:“韩公子先前在我家帮着做桌子、椅子,手艺很扎实——他六岁时候就开始给老木匠做学徒了,后来靠着在乡野间给人做桌椅柜凳挣的钱吃饭,又得纸墨钱,而今在太学读书,学问很好,只靠朝廷补贴就能养活自己,还能有不少余钱,得官也不过这一二年的事情。”
“你今年八岁了,虽不好跟人比较,但有没有想过日后做什么?”
“士农工商,无论哪一项,只要勤力,都能自给自足——你是想读书、务农、经商,还是学艺?”
梁严整个人像活过来似的,仰着头道:“姐姐,我要投军!我打小就想投军!”
又握紧拳头道:“我要叫天底下贼匪都打不过我!我反要捉了他们立功得赏!”
宋妙没有评价梁严的“我要”。
八岁的小孩,还有无数机会可以试错,何况是他自己认定要选的路。
她道:“那你要武艺很好,才能叫天下贼匪都打不过你,你能吃得了这个苦吗?”
“我能。”梁严认真道。
宋妙便道:“你先不要着急,等过两日,再找个机会跟你项叔叔说,请他为你挑个天下间最好的武馆,送你去习武。”
又问道:“你愿意改姓项吗?日后再改回来吗?”
梁严道:“我不改,我不要他家分银分钱,不要他的产业,我有手有脚,学了本事,以后能养活自己。”
***
且不说谢府之中,项元如何打儿子,梁严又如何下定决心,几条街外的滑州州衙中,却是另一番模样。
韩砺领着一干学生来州衙报到,那滑州通判岑德彰亲自迎接不说,中午还特地设宴款待。
得知这个消息的,自然不止负责置席的杂役。
后衙里,都孔目官钱忠明正坐着翻看面前一摞各县送上来的文书,一边翻,一边问道:“你是说,岑通判今日招呼那群京城来的人,最后没用歌伎?”
“是,本来已是备了,结果没进去多久,眼看着就又给送出来了。”
钱忠明呵呵笑了一声,摇头道:“学生到底还是讲究些,厚不起脸皮。”
手下人见他心情甚好的样子,忙道:“钱孔目,下头几个县都使人来送消息,只说凑不齐那许多役夫去修堤坝,想要请州衙宽限些时限,因水涝不曾全退,许多地方还要人力来整理,稍晚一些,正好不伤及民本!”
钱忠明冷哼一声,道:“开口民本,闭口民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都姓赵——打量我是傻子么!前个月岑通判一说,州衙发了令,我就提醒过他们有这个事,结果这都过去多久了,还凑不齐人来!”
又道:“别打量我不知道,必定是他们下头想着借这机会,捞够本了才能收心回来。”
那手下陪笑道:“就知道什么都逃不过孔目这一张利眼——听说他们已是备了厚礼,都送到府上了,只求您帮着美言几句,不要被通判逮着不放。”
钱忠明还要再问,外头就又来了个报信的杂役,道:“钱孔目,通判请你过去一趟。”
钱忠明不紧不慢地把手里头资料收拾好,又锁了门,方才慢慢朝着偏厅而去。
***
钱忠明进门的时候,韩砺正在跟岑德彰说话,见得来了个人,便住了嘴。
那岑德彰道:“正要介绍一番——这是州衙里头多年的孔目,唤作钱忠明,十分得力,日后你若有什么事,尽可叫他来帮着安排。”
韩砺点了点头,先起身行了一礼,方才道:“钱孔目。”
孔目全称都孔目官,乃是州衙里的文书总核,管档案、文簿、财政账目、刑狱宗卷等等,因“一孔一目皆经其手”而得名。
虽只是个吏员,但正所谓“官无封建,而吏有封建”,像岑德彰这样才上任半年,又是头一回任通判这样大亲民官的来说,十个他加在一起,都未必有一个钱忠明熟悉州衙上下情况。
一时那岑德彰又介绍韩砺。
钱忠明听完,连忙道:“下官已是久闻大名,这一位是太学有名的才子!”
他连着吹捧了几句。
韩砺摆了摆手,却道:“今次时间紧,实在要多劳钱孔目帮忙——岑通判说前次已是安排四县各征召民伕一千,还想请问进展如何?”
钱忠明叹了口气,道:“早已交代下去了,只眼下各县遭灾得厉害,都来求情,想要宽限些日子,下官想着,若是急召,各处人手不齐,必定腾不出功夫去核实,说不得就胡乱安排人来交差,反而叫受灾百姓雪上加霜,便做主宽限了几日。”
说着,却是看向岑德彰,问道:“若是着急,下官就安排人急催一催,通判意下如何?”
岑德彰闻言也是摇头,叹道:“罢了,就再宽限两日吧。”
又转头同韩砺道:“正言,正好你前头事情还要筹备一番,不如先跟其余事,这里民伕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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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