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金桂笑道:“凤姐姐也是大房出身,先前还不是管了几年的家?再说了,有大嫂子与我帮衬着,总不会比如今更乱。”
王夫人心动不已,道:“也好,回头儿我寻迎春说说,看看她是怎么个说法儿。”
此时忽而有玉钏儿入内道:“太太不好啦!大老爷提着门栓喊打喊杀的往琏二爷书房去了!”
王夫人道:“前些时日才打过,怎么又来打?可知是出了什么事儿?”
玉钏儿摇头道:“不知,我就瞧见远大爷在一旁劝着,大老爷的姨娘翠云在前头引路。”
夏金桂与胡嬷嬷对视一眼,顿时欣喜不已。宝玉为二房嫡次子,虽兄长贾珠早已故去,可却留下个嫡长孙贾兰。如此算来,宝玉不过是个富贵闲人。
只是这富贵闲人,又哪里比得上荣国府袭爵人?
如今虽说是王夫人掌家,宫中有元春撑腰,王夫人又得王家为臂助,可怎么也轮不到宝玉承袭爵位。夏金桂便想着,若是大房男丁都死绝了才好呢,到时候正好让宝玉袭爵。
王夫人按捺不住,起身道:“走,咱们也去瞧瞧。”
夏金桂却凑过来扶了王夫人道:“太太,这什么缘由都不知,便是去了,只怕也瞧了个稀里糊涂。我看啊,莫不如等一会子再去呢。”
王夫人眼见夏金桂笑得古怪,寻思了一会子才知其心思,心下顿生警惕。这夏金桂心思太过歹毒,今儿个先是要除去袭人,跟着便要算计大房,焉知来日会不会算计到自个儿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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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庆堂。
宝玉与夏金桂吵嚷半晌,这会子正气得蹙眉四下游走。
贾母就道:“你快别转了,转得人眼晕。”
宝玉停步张张口,又怅然一叹。
贾母急切道:“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说一说啊。”
凤姐儿便笑道:“老祖宗,若真是什么为难事儿,宝兄弟早就来求老祖宗了。我看啊,八成是又与夏家姑娘拌嘴了。”
贾母蹙眉厌嫌,暗忖道:到底是商户人家的姑娘,不知礼数,三天两头使小性儿。
如今黛玉与陈斯远婚事早定,宝钗也与陈斯远有了私情。湘云五月里定了亲事,余下的竟也没个合适的。贾母原本还有心留李纹李绮姊妹两个多观量几日,谁知李纨的婶子只住了三日,便急吼吼领着姊妹两个出府去了。倒是让贾母的心思落了个空。
数来数去,可不就只剩下了个夏金桂?
贾母暗暗懊悔,早知王夫人会寻夏金桂这般姑娘来,当日莫不如应承了女婿林如海,让宝玉与黛玉行兼祧之礼呢。事到如今,遍寻不见好人家的姑娘,真真儿是让人着恼。
凤姐儿观量贾母神色,又上眼药道:“我看老太太也别管,他们两个小的打打闹闹惯了,今儿个好、明儿个不好的,说不得改明儿又和好了呢。”
贾母笑着颔首:“你也是当嫂子的,哪儿能这般打趣宝玉?”
凤姐儿正待笑着回话儿,谁知大丫鬟琥珀匆匆而来,入内道:“老太太、二奶奶,不好啊,大老爷提了门栓喊打喊杀,如今正往琏二爷书房去呢!”
“啊?”
贾母与凤姐儿俱都一惊,贾母连忙问道:“可知是出了什么事儿?”
凤姐儿也急切不已,眼见琥珀摇头,便紧忙道:“老祖宗,我去外书房瞧瞧!”
“快去快去,拦着些大老爷,可不好再让他将琏儿打坏了!”
“我省的了。”凤姐儿柳叶眉微蹙,领了平儿急忙往前头外书房而去。
贾母放心不下,赶忙招呼鸳鸯过来搀扶,道:“快,扶我去瞧瞧去!”
鸳鸯、琥珀过来搀扶,一行人缀在凤姐儿主仆之后,急急往贾琏外书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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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陈斯远一路拦阻劝说,惹得大老爷发了火儿,这才不敢再多说。
前头引路的翠云一路添油加醋,惹得贾赦心火升腾、越听越气,自角门入荣国府时干脆抄了个门栓在手,只待撞破奸情便要将贾琏打杀了。
陈斯远暗忖这倒挺好,免得自个儿在一旁拱火了,这事儿全都让翠云干了。
只是仔细观量贾赦,却见其只是气恼,还不至于怒火攻心。
待临近贾琏外书房,贾赦虽绷着脸儿,却没先前那般气恼了。陈斯远心道,秋桐不过是个丫鬟,莫不是因着位份不过,是以贾赦才没那般气恼?
是了,依稀记得书中贾赦因着贾琏办差得力,还将秋桐赏给了贾琏呢。区区一个丫鬟,自不会惹得父子反目。
大老爷先前气恼,大抵是因着贾琏不告而取?
那话儿怎么说的来着?老子给你的才是你的,老子不给你,你不能抢!
陈斯远暗自叹息一声,情知谋算落了空,往后再想用秽乱一事气贾赦,怕是难了。
时值冬日,门窗紧闭,只依稀听见内中旖旎之声,门前又有贾琏的小厮把门。
眼见贾赦领着人气势汹汹而来,小厮顿时吓得两股战战。
贾赦举起门栓一指:“哪个望八羔子敢去报信儿,老夫今儿个就打杀了他!”
守门的小厮顿时不敢动弹。
妾室翠云探手一指房门:“老爷听,秋桐那小蹄子就在里边!”
贾赦一摆手:“给老夫撞开!”
跟随的壮仆不敢怠慢,上前一脚踹开房门,大老爷一行大步闯入其中。陈斯远紧随贾赦之后,入内便见书房西厢的卧房里二人惊慌失措,这会子正胡乱系着衣裳。
那只来得及穿一条裤子的,正是贾琏;床头捧着衣裳捣头如蒜的,不是秋桐还有谁?
贾琏这会子唬得脸色煞白,赶忙跪下求饶道:“父亲,你,你听我——诶唷!”
话没说完,便被贾赦一脚踹翻,随即门栓上下翻飞,三两下便将贾琏打成了滚地葫芦。
既知谋算不成,那即便是打死了贾琏又有何用?贾赦待再要打,陈斯远紧忙上前拦下门栓,道:“姨夫,打两下出出气就是了,还能真个儿打杀了二哥不成?”
翠云指着床榻上的秋桐道:“老爷,要不是这个狐媚子勾搭,好好儿的二爷怎会干出这等没起子的事儿?”
贾赦扭头阴森森一瞥秋桐,铛啷啷一声丢了门栓,指着秋桐骂道:“给我将这个骚浪蹄子打杀啦!”
再如何说贾琏也是亲儿子,虎毒不食子,为着个丫鬟岂能将贾琏打杀了?反倒是这秋桐更惹人恨——与贾琏私通,分明是觉着大老爷时日无多,这才另寻高枝啊。是以贾赦这才更恼秋桐。
那秋桐捣头如蒜,几个仆役生怕惹了大老爷不快,如狼似虎扑上去,一把将秋桐扯在地下,抄起门栓便狠命打起来。
那秋桐一身亵衣,一边厢抱头求饶,一边厢翻滚不已。
贾琏这会子已然爬了起来,缩在墙角抖若筛糠,一句求情的话儿也不敢多说,生怕惹恼了贾赦。待瞥见陈斯远瞧过来,贾琏忙感激地点点头。
陈斯远暗乐,这坑了人,人家还得感谢他求情,这话儿怎么说的?
耳听得身后脚步声杂乱,扭头便见凤姐儿与平儿跑得发髻散乱而来。
凤姐儿叫道:“老爷留情啊,有话好好说,二爷才好,可不好再打坏了!”
那平儿身后,又有邢夫人领着两个丫鬟快步而来,邢夫人叫嚷道:“老爷快别打了,琏儿不过是偷了个丫鬟,可不好打杀了啊!”
陈斯远恨不得捂脸,心道邢夫人真真儿是成事不足啊,连上眼药都上不明白!
说话间凤姐儿已然扑到了卧房门口,抬眼瞥见贾琏与地上翻滚的秋桐,愕然之间顿时说不出话儿来。原以为贾琏是惹了大老爷生气,谁知竟偷了大老爷身边儿的秋桐!
陈斯远留心凤姐儿神色,见其虽气恼,却转瞬便平复了下来,陈斯远心下不由得啧啧称奇。暗忖凤姐儿素来善妒,怎地这会子不气了?
转念他便思忖了个分明。原文中凤姐儿两回泼醋,一回是因着鲍二家的说要弄死凤姐儿,一回是因着尤二姐切切实实威胁到了凤姐儿。偏生大老爷将秋桐赏给贾琏,凤姐儿却什么话儿都没说。
可见凤姐儿善妒是假,贪权才是真。
若将尤二姐换成个青楼出身的清倌人,只怕凤姐儿断不会生出害人之心。
思量间邢夫人也到了,见得内中情形,尤其留意贾赦模样,眼见其不曾有中风之兆,顿时气馁不已。
待再要上前拱火,便被陈斯远横出一步悄然拦了下来。
少一时,又有贾母与二姑娘迎春一道儿而来,陈斯远上前道:“姨夫,出出气就是了,回头儿将这丫鬟发卖了便好,何苦闹出人命来?”
贾赦一琢磨也是,摆手吩咐仆役停下。
贾母到来,劈头盖脸数落了贾赦一通,眼见内中情形实在不堪,那秋桐更是奄奄一息,便和稀泥道:“冤孽啊!大老爷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出出气就是了,何必为着个丫鬟喊打喊杀的?”
贾赦冷哼一声不言语。
贾母又骂了贾琏一通,最后道:“出了这等事儿,不好将人打发出去。左右琏儿贪了嘴,我做主,便将秋桐送去琏儿房里,这事儿就到此为止!”
邢夫人见此,紧忙寻陈斯远对眼色,眼见陈斯远略微摇头,这才也随着贾母一道儿规劝贾赦。
贾赦情知拗不过贾母,干脆拂袖而去,邢夫人追着大老爷而去。
凤姐儿冷冷瞥了一眼贾琏,见其讪笑不已,顿时冷哼一声扭身便走。平儿心慈,赶忙招呼丫鬟婆子将秋桐往凤姐儿院儿抬,又吩咐人赶忙去寻太医来诊治。
陈斯远不想再去东跨院,干脆往大观园而来。那二姑娘迎春原本随着贾母走在一处,谁知等陈斯远到得大观园门前,竟正好又与其撞在了一处。
二人彼此厮见过,贾琏的丑事不好提及,陈斯远正要说些旁的,谁知迎春忽而道:“今儿个翻诗册,刚好瞧见一首诗颇得我心意。”
陈斯远道:“哦?不知二姐姐瞧了什么诗句?”
迎春停步,一双水润眸子盯着陈斯远清亮的眸子道:“幸与松筠相近栽,不随桃李一时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