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不到，天就暗了。

刘兰香清炖了一只老母鸡，炒了四个小菜，把从市场买的凉拌卤菜摆盘里，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就上齐了。

一共只有四个人，这么多根本吃不完。

高卿禾盛情难却，比平常多吃了半碗饭。

黄艳秋倒是好胃口，连吃三碗，还想来第四碗，被刘兰香拿走了筷子。

老太太特意说：“这次我可不是不想给你吃，是为你和肚子里的孩子好。”

她生了五个儿子，还有一个没养大的姑娘，一共六次生产经历，头五个都好生。

因为那时候日子穷，吃都吃不好，孩子小特别好生。

后来生老五的时候，家里能吃饱饭了，她一下子没忍住狂吃海喝。

结果生的时候孩子太大，到卫生院侧切才把老五生下来。

医生说了，孕晚期要控制体重，否则孩子太大容易难产。

可那时候哪里知道这些，只知道要多吃孩子才长得好。

高卿禾这么说，婆婆也这么说，黄艳秋不敢反驳，只能端起碗喝汤。

喝饱就不馋了。黄艳秋在心里安慰自己。

她这边想吃吃不着。

隔壁却是不想吃硬要吃。

欧阳燕孕反比较严重，油腻荤腥闻到都难受，一点肉都不想沾。

她每天就是清水煮白菜。

清水煮吃腻了，就用酸汤底煮蔬菜豆腐。

米饭也不能吃，嚼两口胃里特别难受，只能吃土豆和红薯充饥。

这才刚怀上，体重居然掉了五斤。

娘家妈妈看着心疼，这么吃下去根本没有营养，大人孩子都受不了。

于是托人帮忙弄来大红虾和鲫鱼，欧阳燕这才勉强吃上一点肉。

钟氏一来，看到这些大红虾和鲫鱼，白肉哪有红肉滋补？

立马炖上大猪蹄，满心欢喜的等着欧阳燕下班回家多吃点。

结果猪蹄才端上桌，屁股刚坐下的欧阳燕凳子上有针一样，腾的站起来，冲到了后院，干呕了三分钟。

她摆手，泪眼朦胧的说把猪蹄拿走。

钟氏脸色当即一暗，“炖了一下午呢，隔壁的都馋哭了，这猪蹄可香可香，咱们试试？就一小口，来一小口试试。”

话里话外是商量的口气，手上却已经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肥嘟嘟的肉往欧阳燕嘴边递。

钟氏：“来，张嘴，就尝尝，兴许好了呢。”

欧阳燕紧紧拧着眉头，脖子往后缩，抗拒又不敢直接拒绝。

因为这人是婆婆，是她丈夫的亲妈。

人家为了她，迈着跛脚，一大早去菜市场买猪蹄，还炖了整整一下午。

要是说不，她就是不知好歹。

欧阳燕努力咽下嗓子眼里翻涌上来的酸水，张开口，尝试着咬一口。

她很努力的在忍耐，嚼都不敢嚼，勉强咽下去一口。

“妈，可以了，我真吃不下。”欧阳燕为难道。

钟氏看她吃进去一口，两眼泛光，激动的把肉往前怼了怼。

“吃，快吃，再多吃两口，把这块儿都吃完。”

钟氏说：“你现在可不光是你自己了，多吃孩子才有营养。”

每一句为你好，其实都是为了孩子。

欧阳燕突然感觉自己不是个人，而是帮人孕育孩子的容器。

情绪像是潮水一般涌来，欧阳燕一把挡开钟氏送过来的肉，起身冲出房门！

她弯腰扶在墙上，吐得眼泪狂飙，吐得胆汁都要流出来，吐得仿佛灵魂都要被抽离，胃里像是被人用硫酸泼过，疼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