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除夕看傩戏,不走就被吃!
岁末除夕,是一年中最后的祭日,也是团聚庆祝的节日。光和五年最后一天的太阳,照着覆雪的东阿县城头,晒得人暖洋洋的。
“噼里啪!噼里啪!…”
县城中不断有爆竹声响起,那是大户富商们的庆祝,把竹节放在珍贵的柴火中燃烧,驱赶一年中的邪祟。而像这样大疫的年头,无论是大族还是小民,最希望驱逐的邪祟,自然就是“疫鬼”了!
眼下,在县城外城南里许,就有一片热闹的草头市集,进行着平民们也能参与的驱邪仪式,“大傩戏”。成百上千的乡民,此时都聚在这里,目不转睛,时而欢呼时而惊叫。
而在乡民后边的土坡上,张承负也背着猎弓,蹲在上面。他带着一群没戴黄巾的太平道徒,正看得津津有味。
“卜渠帅,这就是大傩吗?”
“对!这就是大傩戏!‘日历虚危,有坟墓四星之气为厉鬼,随强阴出以害人。’所以,得举行‘大傩戏’,来除去各种邪祟恶鬼。”
“像是今年大疫,‘大傩戏’更是重中之重,县里年轻的士族子弟都会参与扮演,来获得鬼神的庇佑,让可怕的‘疫鬼’远离。”
东郡渠帅卜巳蹲坐在土坡上,腰间藏着环首刀,笑眯眯的,就像一个淳朴的老农。这样的大傩戏,他已经见得多了,只是笑道。
“怎么,承负,你从没看过县城的大傩戏?”
“没!我一直都在乡里,跟着大贤良师传道赈济,从没在县城里呆着过年。”
张承负专心致志,看着从没见过的傩戏,神情很是放松。就好像接下来,破灭一家县望世家的大族,并不是什么惊心动魄的大事一样。
而看到这少年平静的样子,渠帅卜巳摸了摸下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种气定神闲的气度,难道真是一个乡里出身的少年,能够养出来的吗?莫不是真像大贤良师暗示的一样,这是天授…
“卜渠帅,程氏家族的两个嫡子,都在这傩戏的队伍里吗?”
“对!程立的两个嫡子都在。一个岁数小些,叫程延,在童子队伍里。另一个已经成年,叫程武,在‘十二兽’里。这种‘驱鬼庇佑’的名额,可只有世家大族才能安排上。至于具体是哪个,都戴着面具,却看不出来。”
闻言,张承负饶有兴趣,先看向童子们的队伍。接着,他又去看驱邪巫师的“方相氏”,以及吃鬼的“十二兽”。
“铛铛咚咚嗵嗵!…”
二十四个东阿城中的童子少年,年岁在十二到十五岁左右,都穿着“赤帻皂制”,也就是红帽黑衣。他们手里摇动着驱邪的“鼗”,有点像拨浪鼓,一边摇晃跳着,一边用童声唱道。
“岁末腊祭,大傩逐疫!请方相氏,请十二兽!…”
很快,随着童子的唱声,驱邪巫师“方相氏”就身披熊皮,身着黑衣红袍,唱着、跳着起舞。他的头上,带着四只金黄眼睛的面具,一手持盾、一手持戈,脚下踏着的,也是巫祭诡异的鬼步。
“招来!十二兽招来!驱邪避祟,吞吃疫鬼!”
“甲作食歹凶,目弗胃食虎。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委随食观,错断食巨。穷奇、腾根共食蛊!…”
巫师“方相氏”声音苍凉古朴,唱的不是洛阳雅言,而是更为晦涩的周音。他像“刑天舞干戚”一样,夸张地舞动兵器,挥砍着看不见的鬼祟。
而在他身后,十二个戴着神兽面具的城中子弟,也一同张牙舞爪。他们恐吓着着“十一种疫鬼”,作出吞食的动作,大声唱道。
“我等十二神追恶凶!赫汝驱,拉汝干,节解汝肉,抽汝肺肠。汝不急去,后者为粮!”
这就是恐吓了,“疫鬼们”若是不赶紧逃走离开,就会被“十二兽”肢解吃尽,变成粮食。
“嗯?肢解出汝等的肉,抽出汝等的肺肠,把你们变成粮食?”
听到这样的祭词,张承负怔了怔,一时失神,只感到某种宿命的荒唐!
这十二兽吃疫鬼的“恐吓”,到了十年后,就变成了人吃人的“现实”。就在这东郡之地,就是这程氏氏族引着曹军,把数以万计的乡人,把这些看着傩戏欢呼的百姓,都尽数肢解去脏,变成军粮!
“呼!一饮一啄,这就是天意吗?果然,苍天已经死了…”
张承负神情幽幽,手按住了腰间的短刀,脸上也露出了莫名的笑。他笑着看着这场傩戏,看着方相氏唱完歌词。然后,方相氏又举着火把,带着童子们与十二兽起舞,唱出新的祭词来。
“东君在位兮岁将更,疫鬼魍魉兮无处藏。
左手执旌兮招神光,右手执戈兮扫不祥~~”
听到这种祈愿,周围数千东阿县的百姓,都一同笑着,高兴大喊道。
“咄咄咄!走走走!东君驱疫鬼!邪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