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眾人相视大笑。
……
所谓不打不相识,就算荀彧这样从小饱读诗书的世家子弟,此刻也与眾人大大咧咧的围坐在地上。
夜露凝霜,石案上的琴弦犹自震颤,桥兰指尖轻挑,雅韵漫过刘方耳畔。
而刘方的目光顺著月光在荀彧的脸上打转。
荀彧膝头还沾著方才比斗时的泥屑,与桥竹並膝而坐,眼中犹带未褪的笑意。
前世那位“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的荀令君,如今却能在这草蓆上肆意,当真好生叫人欣慰。
文若啊,孤不愿汝再似前世那般累了,今生孤只愿汝每日都能如此,多笑一笑……
喉间酸涩正起,却闻桥兰素手轻扬,琴声陡然转柔,如春风化雪。
刘方转念,收回目光,取出袖中皇甫延捎来的信函,正欲拆开一睹时……
忽见荀彧与桥竹对视一眼,纷纷走上前来:
“元义公,彧亦携家父手书一封。”
“父执!阿父也让竹带了!”
刘方神色微怔,先若有所思的接过荀彧手中那封。
而桥玄的手书用青绢包裹,触手生凉,不知为何,略有些沉重。
眾人见状,纷纷起身退后。
刘方抬眼望向桥兰,看她也正欲起身避让,摇头轻笑:
“姑子且留,不妨事。”
封諝眸光一闪,靴尖轻踢左丰脚踝。
左丰揉著腿腹凑近,见封諝目光落在自己手中提灯,又瞥向桥兰,霎时会意。
缩著脖子,悄悄的溜到了桥兰身边,將灯盏递了过去。
桥兰接过提灯时,暖光漫过刘方面庞。
她静立如芝兰玉树,灯影在绢面上游走。
刘方寻清芬望去,不由轻笑:
“麻烦姑子了。”
说罢,低头展开了第一封信函。
只见笔力苍劲如刀刻,丝毫不似垂暮之人所书。
……
托孙延所送,呈元义公座前:
规何幸与公相识,又何幸得公为同门?
此非妄言,某知公乃汉室柱石,危厦之下,唯公可支。
某本风烛残年,今臥病榻,自度大限將至。
然心有念念,唯余一事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吾皇甫氏累世食汉禄、戍边关,可今观族之后辈……
原寄望於嵩儿,怎料其性过刚,难堪乱世雕琢。
幸有延儿,虽弱冠未及,却可续皇甫氏薪火。
然,延儿初涉世途,某心难安,故有一不情之请。
望公以严师之威、长辈之慈,教其知兵略、明是非。
今以弱龄托於公,实望其侍公身侧,学得安邦定国之智。
若延儿有负公望,老夫当亲执军棍,替公清理门户。
言不尽意,唯愿延儿隨公,照得大汉朗朗清明!
某已与族中议决,不日便上奏请命,举族出关。
此去路远,元义公勿念。
某虽垂垂將死,然皇甫氏刀枪不折,忠骨不弯!
大丈夫生当马革裹尸,病骨亦可作镇关之石!
来日大漠风急,某必扶杖望闕,祈公早成大业。
垂危之臣皇甫规,顿首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