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妃放下手中针线,看着跑来的宫女,平静的笑容之中又带着几分无奈,“风风火火大呼小叫的,若是被嘉福宫里的人瞧见,又要说你了。”
如今楚王一家独大,虽然皇后仍然在位,但贤贵妃的嘉福宫已经成了整个后宫之中最尊崇也最热闹的地方。
嘉福宫的宫人,气势也在悄然间涨了许多,在其余人,尤其是长宁宫人面前,端的是趾高气扬。
那宫女一脸喜色,“娘娘,方才山西那边传来捷报,说殿下大军方至太原,便打出大捷,一下子荡平了两个山寨,听说陛下都很开心呢!”
宁妃的脸上,也不由多了几分由衷的喜色。
她正要说话,宫门外忽然又传来一阵热闹,而后皇后娘娘的身影出现。
自打齐王离京,便甚少出宫的皇后娘娘,此刻容光焕发,笑着来到宁妃跟前,“恭喜妹妹,卫王此番得此大胜,朝野俱是欢欣不已。”
宁妃连忙起身相迎,谦虚一笑,“皇后娘娘谬赞了,无非是保境安民之责,又非开疆拓土之大功,算不得大胜。”
皇后娘娘自是做足了功课,摆手道:“这可不一样,山西之地,内外不通,易守难攻,自成一体,若被太行贼寇坐大,那便是一省之失,当初老军神和定国公何等厉害,也是为了太行贼寇用兵将近一年。要知道老军神打北渊和西凉主力,也不过数月而已呢!”
宁妃笑了笑,“借皇后娘娘吉言,但愿此番靖儿能竟全功,届时妹妹必会摆酒邀请娘娘,还请娘娘届时务必赏脸。”
“哎呀,你我姐妹,哪儿来赏脸一说,必当来讨一杯酒喝。”
长宁宫中,欢声笑语,一时不绝于耳。
而在不远处的嘉福宫中,当贤贵妃听得宫人禀报皇后娘娘亲去长宁宫道贺之事,却只微微一笑。
她对皇后的心思洞若观火,在皇后看来,卫王和齐王到底是名义上的盟友,关系要好许多,如今又同为失败者,如果卫王有机会翻身,齐王的处境比起楚王登基会好得多,故而才会低下她那高贵的头颅,亲自去长宁宫,向她素来有些看不起的宁妃道贺。
但是,仅凭这一点点小小胜利,就想让卫王翻身,未免也把朝局想得太简单了。
朝局的根本,在势力对比,在利益人心。
如今自己的好儿子大势已成,除非卫王拿着灭国大功,统领十万以上的精兵,才有那么几分可能翻盘。
区区贼寇所带来的念想,无非安慰一下像皇后这等自恃出身又胸大无脑的蠢货罢了。
想到这儿,她轻笑一声,重新拿起了手中的书。
这牡丹亭,写得着实不错,不愧是我江南才子所作。
周山之上,姜猛看着面前的二十多个酒坛,一脸不舍地看着师父,“真要送人啊?”
孟夫子揉着脑袋,一脸疲惫,“送了吧,这酒喝着是舒坦,但是误事又伤身啊!”
姜猛扫过这些酒坛,“要不咱们隔三差五喝点,也少喝点,这全送了人,想喝的时候难不成去讨要吗?”
孟夫子眼睛一瞪,“你就不能不想喝吗?”
“青筠走之前怎么说的,让你监督为师,你倒好,日日拉着为师狂喝滥饮。月亮圆了,要祝团圆,月亮缺了,要叹人生,下雪了要晚来天欲雪,起风了要把酒慰风尘,为师都多大了,你是把为师当北渊蛮子整啊!”
姜猛瘪了瘪嘴,“那还不是你自己意志不坚定,我又没灌你。孔圣都说了,从心所欲,想喝就喝。”
“孔圣从心所欲之后还有不逾矩三个字,哪儿像你,次次拉着为师喝得酩酊大醉。”
“醉个酒有何逾矩的,我哪次没给你床前放茶,醒来端汤。”
姜猛解释一句后又陪着笑,还想挽留一番,“喝多醉酒这事,实不怪我,谁让师父酒量这般好呢,难怪能成天下文宗,当初李太白没这酒量,如何能成诗仙名传千古?”
孟夫子却不听他言,伸手一挥,“勿复多言,将这些酒送了!”
若是外人在此,瞧见这师徒二人的样子,估计会惊掉一地下巴,实在难以想象这是天下文宗和文宗首徒之间的对话。
但这便是二人的赤子之心,从不虚伪矫饰,同时亦能把握尺度,不失师徒本分。
这也是为何贤名在外的楚王多次拉拢,孟夫子和姜猛从未有过分毫心动的原因。
就如此刻,孟夫子既心意已决,姜猛便是再不舍也会遵从师命,而且绝不会有私藏之举。
但就在他准备将这些酒坛搬出去之际,卫王派来值守在周山之上,负责二人对外联络的亲卫匆匆而进。
“夫子,姜先生,大喜啊!”
“山西捷报,齐公子奉命先行,于太原城指挥殿下先锋军,会同山西太原卫守军,攻克太行十八寨之二,斩首数百,俘虏近万,缴获财货无数,自身死伤不过十余,端的是大捷啊!”
孟夫子和姜猛也真的大喜,姜猛直接起身,“当真?”
“自是真的,中京城都传开了,而小人的信报是卫王府自己的情报线,断不会错。”
“好好好!”
姜猛大笑,而孟夫子也是捻须而笑,自打孟青筠跟着齐政出征,虽然对齐政的本事很放心,虽然卫王也曾拍着胸脯保证,但是毕竟是兵者凶器,齐政和孟青筠又是如此重要,难免心怀惴惴。
如今得一捷报,想来局面便可打开,心中登时安定了不少。
待报信之护卫离开,姜猛看着还在开心笑着师父,忽然眼珠子一转,“师父,那我先去把这些酒送了。”
说着就俯身去抱酒坛。
瞧着他的动作,孟夫子嘴角一抽,“咳咳,为师觉得,这酒也不是非得送走。”
姜猛强憋着笑,一脸疑惑地看着师父,“师父不是说要戒了酒吗?”
孟夫子看着还要装一装试图拿捏自己的大弟子,沉默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为师之所以让你将这些酒送人,是觉得,你身负大才,若是任你纵饮,长此以往恐身染沉疴,罹酒毒之患。这样吧,这些酒,为师就帮你解决了,就当助你戒酒,以保康泰,反正为师已是年长,所余不过残生,你且都搬到我房中去。”
姜猛瞪大了眼,愣了半晌吐出一句,“老头子,你过分了啊!”
孟夫子眼睛一瞪,“那还不去准备些好菜!”
中京城中,太师府。
当府上管家将山西捷报说与老太师时,老太师的脸上古井无波,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但当他挥退众人,回到房中,嘴角却不由荡开了一丝由衷开心的微笑。
好丫头,倒是会选。
发生在太原城外的战斗,在天下各处都荡起了不小的涟漪。
自然也同样波及到了身为直接当事人的太行十八寨。
太行山深处,一个叫做从蒙山的山头之中,聚义堂内,此刻坐着十多名样貌各异的汉子。
正中主位之上,坐着一个身材魁梧,样貌粗豪,眉宇之间,颇具雄主之器的汉子,赫然便是太行十八寨龙头,青龙寨寨主洪天云。
他将手中酒碗朝着桌上一放,目光从这些个各自虎踞一山的当家头领面上扫过。
“叫你们来,因为两个事。第一,黄龙庄和风雷寨,被官军扫了。第二,白衣寨写信求援。都议一议吧。”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眼中皆是不可思议。
黄龙庄没了?
风雷寨也没了?
但是,白衣寨凭什么又还在啊?
官军啥时候这么猛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