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哑的声音像含着口粘液,枯爪般的手指摊开时,掌心鳞片反射出七彩幽光。
江行舟这才注意到——那不是人族的手,指缝间竟连着半透明的金蟾妖蹼。
“门票,一枚妖帅以上的鳞片、甲壳,或者.一枚鸾鸟之羽!”
金蟾妖的舌头突然弹出来舔过眼眶。
——妖帅级以上鳞、羽、甲,仅仅这个登船门票的门槛,可以把绝大部分没有资格的客人,都挡在这艘海市蜃楼船外。
南宫婉儿轻笑一声,打开腰间锦囊。
霎时间宝光四溢,两片泛着青焰的蛟族妖王的鳞片被她两指拈起。
“够么?”
她将鳞片抛过去。
江行舟却是一下认了出来,这是之前在太湖一战重伤了蛟王敖戾,掉了几枚鳞片。
当时战场混乱,后来这几枚蛟鳞也不知落在谁的手里,或者被商贩们买走.不知去向。
“够了,够了!”
金蟾妖慌忙用蹼手接住,将登船的两枚金色符牌给了南宫婉儿。
登船的客人,按照给的门票,也是分等阶的。给出妖帅、妖侯、妖王鳞片,分别会给一个铜、银、金色符牌。
南宫婉儿一笑,将一枚金色符牌按在江行舟的掌心:“切记,无论见到什么——都莫要叫我的真名。”
“贵客登船!”
整艘船忽然传来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十八盏幽蓝灯笼次第亮起。
江行舟一袭青衫,与身旁白衣胜雪的南宫婉儿并肩踏上舷梯,鎏金匾额上“海市蜃楼”四字在暮色中泛着幽光。
踏入船舱的刹那,丝竹管弦之声扑面而来。
九重纱幔之后,一位戴着鎏金面具的狐妖,正与戴着鬼面的书生对弈;
廊柱阴影里,玄铁面甲覆面的蛮族武士,默然独饮。
满座宾客,皆以奇诡假面遮颜。
连檐角宫灯投下的光影都似被某种秘法扭曲,将众生气息揉碎在琥珀色里。
“倒是比想象中热闹。”
南宫婉儿纤指拂过楼廊,面纱下的唇角微微扬起。
江行舟目光扫过,那些在琉璃盏映照下变幻不定的面具。
海市蜃楼船如一座浮动的仙家楼阁,灯火通明,映照河面如碎金流淌。
江行舟与南宫婉儿踏入船舱,迎面便是喧嚣的市井气息。
各路商贩们盘踞两侧,各自占据一方天地,兜售着寻常绝难一见的奇珍异宝。
——看样子,要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江行舟目光扫过,不由暗暗心惊。
“来瞧瞧喽~!孟婆汤,饮之忘前尘!”
左侧,一位戴着青铜兽面的摊主,正捧着一只琉璃瓶,瓶中青碧色的液体微微荡漾——“孟婆汤”,号称饮之可忘却前尘。
然而,江行舟细看之下,那液体竟隐隐蠕动,仿佛某种活物……
江行舟不由想起,自己在一卷《妖兽异闻录》中看过,传闻有兽名“梦貘”,脑髓可炼孟婆汤。但是饮下者未必遗忘前尘,可能陷入永世噩梦。
不远处,一卷泛黄的玉册静静躺在锦盒中,上书“始皇封禅玉册”,据传是秦始皇所留,其上撰写有“屠龙术”。
可那玉册边缘磨损严重,字迹模糊不清,残破不堪,究竟这卷玉册是真是假,无人敢断言。
还有一处诡谲的摊贩,摆放着一条龙绡汗巾,悬于半空,丝缕间缠绕着淡淡的血色劫气。
摊主阴恻恻笑道:“此乃前朝贵妃之物,浸染蛮妖之乱的血煞,一战死了数十万人族、妖蛮。贴身佩戴,可驱使百邪……”
那汗巾散发的浓烈煞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忽然,一位戴斗笠的摊贩处,一团青雾状的活物从一口青色酒葫芦中窜出,如游鱼般在空中盘旋,贪婪地吮吸着酒气。
赫然是一条“酒蒙虫子”——此物嗜酒如命,醉后竟会以酒雾气为墨,口吐一道剑气,在半空书写狂草,字迹如龙蛇游走,煞是奇妙。
南宫婉儿指尖轻拂面纱,眸中掠过一丝玩味,低声道:“这海市蜃楼船上的东西,皆是世间难寻的奇物,错过今日,怕是要等来年了。
不过,真假需自己分辨,这海市是不管的。”
她唇角微扬,语气里带着几分慵懒的从容,“公子若有看中的,尽管取之便是——银钱之事,无须担心。”
她这次出来为陛下采买宝物,用的是皇家内务府库银,银两是足够用的。
江行舟闻言,目光微动,指尖在腰间长剑上轻轻一叩,铮然有声。
他环顾四周,此处确实处处皆是稀罕之物。
一眼就看中了那团青雾状的酒蒙虫子,
醉醺醺地吸食着酒气,时而翻滚,时而舒展,雾气凝成狂草墨迹,竟有几分恣意洒脱的韵味。
“有点意思……”
江行舟低声自语,随即抬眸,看向那摊主——一个戴着青铜鬼面的瘦削男子,正斜倚在案几旁,手中把玩着一只白玉酒葫芦。
“这酒蒙虫子,作价几何?”
他开口问道。
鬼面摊主低笑一声,嗓音沙哑如锈铁摩擦:“此物嗜酒成性,每日需饮一杯‘醉仙酿’,否则便会萎靡不振……”
他顿了顿,指尖轻敲壶身,“公子若真想要,一千两黄金,不二价。”
南宫婉儿闻言,轻笑一声,袖中玉指微抬,似要开口。
江行舟眉头微皱,指尖在剑鞘上轻轻一敲,摇头道:“一千两金子?寻常酒坊里的酒蒙虫子,几两银子便能买上一只,你这价钱未免太离谱。”
鬼面摊主低笑一声,面具下的唇角似有若无地扬起,声音沙哑如锈铁相磨:“客人说笑了——”
他缓缓抬手,指尖轻轻一勾,那团青雾状的酒蒙虫子便如受召唤,飘至他掌心上方,吞吐雾气翻涌间,竟隐隐透出凌厉剑气。
“贵,自然有贵的道理。”
摊主语气淡漠,“寻常酒蒙虫子,不过是嗜酒如命的废物,醉后只会胡闹撒酒泼。”
他指尖一弹,那团青雾骤然一颤,竟凭空吐出一道森然剑气,嗤的一声将一根梫木一角削落!
“而这只——天赋异禀,与众不同!”
摊主冷笑,“它醉后,只喜欢写狂草,更能吞吐青芒剑气,已悟得文道真意。”
他随手一挥。
酒蒙虫子雾气凝成墨迹,在半空中龙飞凤舞地写下“剑胆文心”四字,笔锋如刀,竟真有书法宗师的磅礴气韵!
“它的字,已胜过寻常进士,苦练数十载的境界。”
摊主收回手,酒蒙虫子再度懒洋洋地盘旋起来,“值不值一千两黄金,客官自行掂量。”
说罢,他竟直接闭目养神,摆出一副“爱买不买”的架势。
江行舟一时语塞。
这摊主油盐不进,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不给。
“这……”
江行舟揉了揉眉心,正欲再言。
南宫婉儿面纱轻扬,眸中漾起一丝笑意:“公子竟对这小东西感兴趣?”
她指尖轻转,从广袖中抽出一张金纹密布的金票,薄如蝉翼的票面在灯火下泛着华贵光泽,“既然喜欢,买了便是。”
一千两黄金买一只酒虫子,这般手笔饶是门阀世家子弟也要肉疼,思绪再三。
但南宫婉儿清楚,江行舟虽也喝酒,但并不嗜酒。
能让江行舟驻足观赏的,绝非寻常玩物。
那鬼面摊主倏地睁眼,枯瘦的手指如鹰爪般扣住金票,在灯下细细查验。
金票上“大周钱庄”的朱砂印在烛火中泛着血色。
他这才满意地颔首,将封着酒蒙虫子的青玉葫芦推了过来。
“客人真是舍得!此酒虫天赋异禀,询价的不少。真舍得掏钱,却是罕有。
不知,买来何用?”
摊主沙哑道,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江行舟。
江行舟一笑,接过玉葫,指腹摩挲着葫芦上的云雷纹。
“有大用!万金不换!”
透过半透明的葫身,可见那团青雾酒虫,正抱着酒滴酣眠,雾丝间偶有一缕寸长的剑芒在流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