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开眼啊!”
“那些天杀的妖蛮,竟敢在元宵佳节作乱!”
“多亏了江解元.”
有人压低声音,“我亲眼看见他写了一篇镇国《青玉案·元夕》,千万星雨坠落,那雪狼妖侯当场就被射成了筛子!”
茶楼二层,惊魂未定的说书人,已经拍响醒木,唾沫横飞地讲起了“江解元大战群妖”。
酒楼的店小二穿梭其间,给每桌客人,都免费添了一壶“压惊酒”。
天街尽头,最后一丝血腥气被清水洗净,冷肃的气氛也终于被新挂的彩灯冲散。
夜幕渐染,天街处处华灯。
一辆鎏金嵌玉的七宝香车缓缓驶离宫门,车檐悬挂的鸾铃在夜风中轻响。
十六名羽林卫执戟开道,玄甲映着灯火,在青石板上投下森冷的光。
香车忽在天街中央停驻。
织纱车帘被一只素手掀起,南宫婉儿半张玉颜隐在流苏之后,眸光如秋水映月。
“江公子。”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周围喧闹的长街都为之一静。
江行舟正在街头和一群举子们一起收拾凌乱街道,执礼的手顿了顿,抬眼时正对上她眸中流转的星辉:“南宫小姐。”
车帘又掀起三分,露出鎏金小几上袅袅的茶烟。
“可有闲暇?”
她指尖掠过帘上明珠,“入内一叙。”
江行舟目光扫过南宫婉儿,轻笑一声,踏着沉香木阶登车而入。
七宝车厢内,龙涎香混着女儿家特有的幽兰气息,在咫尺之间萦绕。
烛影摇曳,南宫婉儿指尖轻抚青瓷茶盏,茶汤映着她沉静的眸子。
“元宵一案,朝野震动。”
她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刃,“三省六部、门阀世家之中,不知多少人,已与无心宫婓无心暗通款曲。”
江行舟眉头微蹙,茶香里忽而渗入一丝肃杀。
“陛下欲遣一位得力的酷吏,去彻查此案——”
她忽然抬眸,烛火在那双眼里跳成两点寒星,“可若派去的,恰是内鬼,就麻烦了!”
茶盏“咔”地轻响。
“所以.”
南宫婉儿忽然倾身,鎏金步摇在幽暗中划出一道流光,“陛下想要,启用毫无瓜葛的新人。”
香炉青烟袅袅,在她与江行舟之间织成朦胧的网。
“新人?”
江行舟喉结滚动,“新科举子?”
“不错。”
她忽然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最好是与朝中任何大臣,都没有关联之人!”
车外忽起一阵寒风,吹得帘角金铃急颤。
“我?”
江行舟望着茶汤里摇晃的烛影,忽然觉得,这盏茶比刀光更冷。
灯笼烛火忽地一跳,映得南宫婉儿唇畔的笑意愈发幽深。
“自然不是。”
她一笑,指尖轻叩鎏金案几,发出清脆的声响,“江公子可是今科会试的大热门。
来日金殿传胪,说不得要戴簪、着锦袍,入翰林院当个清贵学士。”
香炉青烟缭绕,在她眉目间蒙上一层朦胧的纱。
“未来三省六部的宰辅之路,岂能沾染酷吏的污血?”
她忽然倾身,发间金步摇垂下的明珠几乎触到江行舟的衣袖,“但——
你与婓无心血仇不共戴天,杀了他不知多少属下,不可能与其勾结。”
车外风铃骤急,像是应和着她骤然转冷的语调。
她指尖在案几上划出一道寒芒,“你可有信任之人举荐,担任御史,来查此案?”
江行舟沉默片刻。
他本想举荐同乡举人,顾知勉或者李潘,成为御史,来查此案。
不管他们会试能不能考中进士,御史对他们都是一个晋升之阶。
但是一想,沾上酷吏之名,杀人无数,得罪人,恐怕很难在朝中有大作为。
诸多同乡、同窗的面容在脑海中闪过,却又被岭南瘴气中那个身影取代。
“启用御史查案?倒是有一个现成的人,可用!”
江行舟道。
“谁?”
南宫婉儿道。
“被贬岭南道交府曲江县参军,前御史张继!寒门进士出身,是个愣头青,在朝中没有靠山。
他被贬岭南,仕途已经是废了。
若被重新启用定然会拼命,纵然背上酷吏之名,也在所不惜!”
江行舟淡淡道。
“张继?”
这个名字一出口,茶烟都似凝滞了一瞬。
南宫婉儿眉梢微挑:“那个曾弹劾你‘《观沧海》僭越'的御史?”
她忽然低笑出声,金步摇的流苏簌簌作响,“江公子倒是大度。”
江行舟摩挲着盏沿的手指一顿。
“他敢弹劾我,可见他不缺孤勇胆气。
他一介寒门进士御史,得罪了我区区一个举人,满朝也无人保他。
可见,他与朝野上下,毫无牵连!”
江行舟抬眼时,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这样的人——他最恨,其实并不是我。
而是让清流变浊流的朝中蠹虫。”
“此人早早被贬岭南,不可能与婓无心勾结.或可启用!
不过,凭借他的才能,未必能查出真正的内鬼。
还需江公子,在他背后,指点一二!”
南宫婉儿凝视着茶汤里破碎的烛影。
漠北,塞外。
狼居胥山。
寒风如刀,割裂了永夜的寂静。
狼居胥山巅的祭坛上,一盏青铜古灯骤然熄灭,灯芯余烟袅袅,在刺骨的风雪中挣扎了一瞬,终究消散无踪。
“嗷——!!”
凄厉的狼嚎震彻山谷,整座圣地的冰雪都在妖王的怒吼中簌簌震颤。
雪狼妖王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那盏熄灭的魂灯,利爪深深陷入玄冰祭坛。
“是谁?!谁敢杀我儿?!”
半个多月前,七王子率领三十六名狼妖帅、狼妖将外出巡狩,这本该是一场例行的血食盛宴。
作为北方五大妖国之一,雪狼国的狼兵所到之处,不论蛮妖、人族,无不闻风丧胆。
可如今.
狼妖王的獠牙间滴落腥臭的涎水,祭坛四周的狼妖长老们纷纷伏地颤抖。
那盏熄灭的魂灯不仅意味着一位王子的陨落,更昭示着——雪狼国遭遇奇耻大辱!
狼居胥山。
雪狼王殿。
“报——!”
一声急促的狼啸撕裂风雪。
狼妖帅浑身浴血,踉跄着冲入圣殿,玄妖战甲上还挂着未化的冰凌。
“殿下!“
它重重跪倒在祭坛前,利爪在寒玉地面上划出深痕。
“讲!”
雪狼妖王猛然转身,周身一股妖气翻涌如实质,整座圣殿的冰晶都在震颤嗡鸣。
“无心宫主,遣人送来一份紧急情报!”
狼妖帅喉间发出低沉的呜咽,“边镇田乾率三千精兵在雪林设伏,七王子殿下.”它的声音突然变得艰涩,“被生擒押往大周洛京!”
妖王瞳孔骤缩,祭坛四周的冰柱轰然炸裂。
“无心宫主得此消息,亲率逆种赴洛京救援,将七王子救出囚车!
不曾想,却意外遭一个叫江行舟的人族举子阻拦!
七王子,它.不幸阵亡!”
狼妖帅的利齿咬得咯咯作响,
“轰——!”
狂暴的妖力冲天而起,王宫大殿穹顶的千年玄冰寸寸龟裂。
雪狼妖王仰天长啸,声浪震得方圆百里的雪山都在轰鸣,积雪坍塌。
“江!行!舟!——!”
这三个字裹挟着滔天杀意,在冰原上久久回荡。
殿内众狼妖们,无不战栗跪伏,它们知道——北境的天,要变了。
雪狼妖王绝不会忍,这等大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