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严珣继续说道:
“自古能长期抵抗围攻的要塞,几乎都是依託山岭江河等有利的地形,以此提高整体防御。是以孙权在濡须,夹水口立坞,曹公不能下而退。诸葛恪建东兴堤,左右结山侠筑两城,不可拔。又如襄阳,南依峴山,北临汉水,故而易守难攻,为樊、沔衝要,山川险固,王业之本。”
“可皖县,位於皖河平原之上,地势平旷而无险可守,城不高,堑不深,所以极易攻取。”
“是以,皖县只可为调度之枢纽,却不可为防御之中心。如太湖、石牌口相继陷落,皖县也需放弃,向东北撤退扼守逢龙、石亭、掛车、夹石四处险隘。”
这张舆图上只標记了石亭、掛车两处要隘,所以严珣凭著记忆在舆图上大概指了一下,对赵怀安说道:
“主公,下吏认为,这大別山南麓的防御当先以太湖、石牌口为重,次为逢龙、石亭一线,最后为掛车、夹石一线。”
“但是,主公,下吏认为,此一线並不会是草军主要进攻方向,因为这一片丘陵太多,人员和物资转进都非常艰难,草军如果真攻破鄂州,他们更大的可能,將会走这一处。”
说著,严珣就將手指向了怀寧南面,长江边上的一处,此地正是赵怀安记忆中的安庆,也是此时的皖口。
接著,便听严珣继续讲道:
“皖口为皖水的入江口,因为长江正好在这里回流,水流平缓,江岸平台,加上北有盛唐山天然屏障可遮御北风,长江来往船只常在此停泊。”
“草军有水军,如攻破鄂州,再缴获眾多船只,其势更重,一旦顺江东下,浩浩汤汤,这皖口所在正是抵御草军的最重要口岸。”
只是说到这个严询有点迟疑,眉头皱了一下,说道:
“只是要想在皖口狙击草军,那就必须有一支精良的水师,只有控制这一段江面,才能將庐州一带的兵员和物资运输到皖口作为长久抵御草军的基础。”
“此外,我军如能有一支精良水师,自皖至鄂,来往不断,以船为巢,大江之上任意游行。”
听严瑜说到水师,赵怀安捏了捏鬍鬚,隨后问向隨行的度支杜宗器:
“老杜,咱们现在有多少条船。”
杜宗器愣了下,凭记忆中回道:
“大小船只一千六百条,但其中多是商船和漕船,真正的战舰只此前的庐州水师,大舰六条,幢斗舰三十条。”
实际上,赵怀安是很早就开始注意船队的建设,从西川返回光州的时候就开始购买大船,后面在寿州、陈州、汴州,都购买大船用以运输俘口和缴获。
后来从长安返回的时候,赵怀安为了运输马匹,又一次性买了三百条大船,几乎將汴州空余的漕船一扫而空。
但赵怀安建设的这支船队却只是运输船队,它想要完成战船建设不是装点兵进去就行的。
水师建设是非常专业的兵种,赵怀安可以把商船改成战船,但他却做不到攒出一支成熟的水师。
赵怀安手下的淮西健儿在山里、平原驰骋纵横,可在船上能不吐都已经是长时间习惯后的事了,要想在水面具备战斗力,几乎不可能。
而现在长江一带,最精良的水师就两处,一处是长江下游的扬州水师,还有一处就是鄂州所在的鄂州水师,这两支是长江一线最大的江防力量。
换言之,赵怀安要想重点守皖口,就必须要有一支精良的水师协防,而能提供这帮助的,就是淮南和鄂岳。
而现在,鄂州那边还自顾不暇,要赵怀安去救他,怎么可能会將自己最倚仗的力量借给赵怀安?还是在他的下游布防?
所以鄂州那边是绝不可能借到水师的,只有扬州水师处在长江最下游,其在皖口一线布防,是符合淮南的利益的。
想到这里,这事最后还是要回到高那边。
要想抵御草军东下,就需要先在舒州一线进行布防,而舒州现在依旧属於淮南节度使所辖,所以最后要找高。
而要想在舒州抵御住草军,就需要一支精锐水师,而目前有可能帮保义军协防江面的,也就是淮南镇,所以最后还是要找高。
这转来转去啊,最后都是得找自己的老领导。
想到这里,赵怀安直接问参会的黑衣社都指挥何惟道:
“老何,现在高驛到哪里了?”
自参会,何惟道就一直在听没有说话,实际上自领了黑衣社的差遣后,他参会就很少讲话了。
这边一听赵怀安在问,他不假思索就回道:
“回主公,高使相的大军已经抵达陈州,不用十日便可抵达寿州。”
赵怀安点了点了,只感觉时间紧,任务重。
等高到了寿州后,他还是要具体和高商量一下进入舒州布防的想法,要是一般人他直接就衝进去了,可对老高?赵怀安还没那么桀驁。
不过对於严珣说的整体方略,赵怀安是非常满意的,其中大致和他想的一样,且大別山南麓一线的布防比他想的还要深。
所以赵怀安毫不吝嗇掌声,当著所有人面,给严珣鼓掌。
这边赵怀安开始鼓掌,那边郭从云也开始鼓掌,於是堂下掌声响作一团。
刚刚还镇定自若、挥斥方道的严珣,这个时候倒是脸红了。
赵怀安点了点头,示意严瑜可以下去,然后便对眾文武总结道:
“鄂州要救,但要在舒州布防,其布防的核心就是皖县和皖口两地,关於水师和进入舒州我会找老高聊,但鄂州方面,我们也需要作一定的动作。”
此时全体保义將抬头挺胸,晓得这必然是军事行动。
果然,赵怀安就说道:
“但不论老高最后是否答应,我军都必须进入舒州。但是舒州布防需要时间,尤其是在皖口,我决定在那里的大江北岸建立一处密集坚!以后,我还要在那里建立一座雄城!”
“皖口对我军来说,就是控制整条江面的抓手。据此,无论是从上游下来的还是从下游往上的,都被我军控制。”
“但这一切都需要时间。要想完善在舒州的两条防线,那鄂州就不能丟,至少不能丟得太快。”
“但以武昌军现在的情况,靠他们是很难守住的!”
“所以,我意精选一批精锐骑兵进入鄂州战场,但不直接救援鄂州,而是在侧方游奕出击。一方面可减轻鄂州防御压力,一方面可更直接了解草军如今的战力和兵力。”
其实赵怀安出兵还有一个没说的理由,那就是他惦记上了武昌军的水师了。
这一次严瑜提到的水师问题的確是目前保义军的一个不足。
在江淮作战,没有一支精锐的水师,那岂不是被当成北军那样欺负?他以后还要过江进入宣歙地区,没有一支精锐水师如何能行?
所以赵怀安就想著先派遣一支精锐骑兵进入鄂州作战,一方面有名声在,另外一方面也和武昌军的有力人土,尤其是水师系统的將领们取得联繫。
这样的话,一旦鄂州城破,江上的水师肯定要跑,到时候与其被草军捡了便宜,不如让这些人直接扬帆东下,这样以鄂州水师的残余为基础,保义军可以迅速搭建一支战力和运力都一流的水师。
可见赵怀安出一次兵,算盘珠子打得多想。
也正因为如此,作为骑兵主將的人选就非常重要了。
不仅仅是勇锐那么简单,还需要机灵,一旦时机不对就要跑路,还要会搞交际,这样的人选不太好找。
所以,赵怀安沉吟了一下:
“至於由谁出击”
赵怀安扫了一下抬头挺胸的刘知俊、刘信等一干保义军元从骑將,还有康怀贞、阎宝等投附的泰寧军骑將,还有史儼、史敬思、安仁义、安金全、米志诚五名沙陀骑將。
看了一圈后,赵怀安还是没有直接做决定,而是说道:
“这人选我会好好想想。”
说完,赵怀安看看了外头已经天黑,对眾人道:
“今日就留在衙署用饭,明日咱们还要好好接待一下三山、三河的那些个豪杰呢!”
眾人自然晓得明日要干什么,闻听哈哈大笑。
就这样,很快赵怀安一直隨军带著的大师傅们就將整炙好的饭食就端了上来。
很快,庐州衙署的节堂下就筹交错,欢声笑语。
而堂外,今夜的庐州城静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