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双向情感障碍
车子平稳地汇入主路车流,车厢内隔绝了城市的喧嚣,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程萧紧紧贴着冰凉的车门,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双手死死攥着放在腿上的小包。
那件粉色旗袍在幽暗的光线下依旧勾勒出惊人的曲线,此刻却像一件耻辱的囚衣,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低着头,目光死死锁在自己那双精致的高跟鞋尖上,仿佛那是唯一的支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窗外的霓虹光影飞速掠过,在她脸上投下忽闪忽闪的光影。
她不知道车子会开去哪里,不知道身边这个沉默的男人接下来会做什么。
即将到来的未知,被当作礼物献上的羞耻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爬行。
程萧能清晰听到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还有江倾那边几乎微不可闻的平稳气息。
就在她快要被这死寂逼疯时,身边传来轻微的窸窣声。
她浑身一颤,下意识地绷得更紧,头垂得更低。
一瓶未开封的纯净水,静静地递到了她眼前。
程萧缓缓抬起头,撞进江倾温和的眼神里。
他没有看她胸口暴露的位置,没有看她的窘迫,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只有带着点询问意味的平和。
“喝点水?”
江倾声音不高,像投入死水潭的一颗石子,打破了凝滞的僵局。
程萧一下子愣住,呆呆地看着那瓶水,又看看江倾。
预想中的轻薄或审视并没有发生,这出乎意料的举动让她紧绷的神经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迟疑了下,手指微微颤抖地接过了那瓶水。
冰凉的瓶身触碰到她滚烫的手心,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
“谢谢……江总。”
她的声音干涩。
费力地拧开瓶盖,小口地抿着水。
冰凉的液体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稍稍缓解了心头的灼热。
她不敢看他,只是盯着自己握着水瓶的手。
江倾看着她小口喝水,像只受惊后试探着舔舐水珠的小动物。
等她放下水瓶,双手重新绞在一起,他才再次开口,语气依旧是那种平和的闲聊,仿佛问的是今天的天气。
“今天如果你不来,杜桦会怎么对你?”
这个问题太直接,太赤裸,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划开了程萧竭力想掩藏的难堪。
她猛地抬眼看向江倾,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江倾迎着她的目光,眼神坦荡,没有探究,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等待答案的平静。
这份平静安抚了程萧的情绪。
她发现,面对这样直接的提问,面对这样不躲闪的目光,自己复杂的情绪,反而找到了一个可以倾泻的出口。
深吸了一口气,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水瓶的标签,声音带着一种认命的疲惫缓缓响起。
“大概……资源会掉一大截吧。”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自嘲笑容。
“综艺减少,剧本变差,或者……干脆就没什么工作了。再严重一点,可能就真的被一直雪藏到合约结束,或者……被塞去演一些更……”
顿了顿,她没把那个词说出来,只是眼神黯淡下去。
“江总您可能很难理解,像我们乐华,大部分的艺人,哪怕是出道了,其实也是挣不了什么钱的,或者说只是还债之路的开始。”
她抬起头,目光有些茫然地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灯火。
“公司在我们练习生时期投入很大,出道后赚的钱,很大一部分要先还公司的培养费。真正能落到自己手里的,其实很少。整个乐华,真正能撑起公司收入的,其实没有几个人人,大部分都要靠一搏。”
说到这个名字时,程萧声音里带着些许苦涩。
“所以,为了保住他,杜总……她可以牺牲任何人,任何事。”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轻,却带着沉重的分量。
江倾安静地听着,手指在膝盖上轻轻点了一下,像是思考。
“你出道也有些年头了,按理说,积累的人气和收入,应该不至于完全受制于杜桦,让她能这样……强迫你。”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目光重新落在程萧身上,带着纯粹的困惑,而非指责。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程萧内心深处那个积压了太多压力的盒子。
也许是江倾温和的态度给了她勇气,也许是今晚的经历让她再也无法伪装坚强。
面对这个刚刚还在杜桦面前维护了某种尊严的男人,她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难怪江总你会这么想。”
程萧的声音有些发颤,她低下头,声音幽幽响起。
“事实上,我十四岁就去韩国做练习生了。那时候,每天睁开眼睛就是练舞、练歌、学语言,除了这些,什么也没学。我开始也以为,只要跳得好,唱得好,就可以了。”
她苦笑了一下,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可是回国以后呢?国内根本没有打歌舞台给我展示自己,我们这些所谓的偶像,唯一的出路就是去演戏。”
说话间,她抬起头,脸上写满了迷茫挫败。
“可我根本不会演戏啊!我没有学过,我连剧本都看得费劲,更别说去理解角色了。演得不好,观众骂,网上全是嘲讽,说我台词差、演技灾难……人气看着高,其实都是虚的,观众缘越来越差。”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
“没有戏拍,就只能靠上综艺。综艺来钱快,但……消耗也大。而且上多了,大家更觉得你是个综艺咖,更觉得你不会演戏。现在不比刚回国的时候,收入确实比以前差了很多。”
深吸一口气,女孩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我知道,就算现在赚得少了,也比很多普通人强得多。可是江总,我们这个职业,真的不像表面那么光鲜。”
程萧的眼神变得有些急切,她需要江倾理解她的处境,不是卖惨,而是陈述一个残酷的事实。
“我们要钱包装自己,衣服、造型、妆发,不能总穿一样的,不能让品牌觉得你掉价。我们要养团队,助理、化妆师、经纪人,这些都是跟着我们吃饭的人。还有……”
她的声音哽了一下,犹豫了片刻,才鼓起勇气看向江倾的眼睛。
“还有家人。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和妈妈,还有妹妹,我们三个人相依为命。我……我妈妈她……”
她用力抿了抿嘴唇,眼眶有些发红,但还是努力控制着情绪。
“她刚确诊了乳腺癌不久……需要治疗,需要钱。可我……我自己的事业又在走下坡路……”
她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哽咽,但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所以,江总,我不敢……我真的不敢去忤逆杜总。我怕……怕连现在这点工作都没有了,怕付不起妈妈的医药费,怕养不起妹妹……”
一口气说完这些深埋心底的话,程萧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她不敢再看江倾,慌忙低下头,手指紧紧捏着水瓶,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对、对不起江总……我不是故意说这些来……来搏您同情的。我只是……只是……”
她“只是”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最终只是把头埋得更低,肩膀微微颤抖。
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死寂,而是充满了一种沉重而复杂的气息。
江倾的目光落在程萧低垂的脑袋上,她浓密的长发下,一小截白皙的后颈显得格外脆弱。
刚才在程萧诉说时,他不动声色地让十三查了下。
此刻,他的手机屏幕上无声地滑过十三即时检索并整理好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