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游戏在玩我
丟你雷姆很忙。
铁砧要塞的交通局最深处,一间堆满了捲轴、地图和散发著新鲜油墨味蓝图的会议室里,巴格尼亚王国的交通大臣,丟你雷姆正深陷在一场与线条、数据和土地较量的风暴中心。
他本人就像刚从工地上滚了一圈回来,白色的精致大臣礼服外套隨意地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沾著点点墨跡和疑似泥土的衬衫袖子。
漆黑的头髮被他自己抓得像一团乱草,眼袋深重,但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却燃烧著近乎狂热的精光,死死钉在铺满了整张巨大橡木桌面的地图上。
地图的中心,一条用鲜红墨水粗重勾勒出的线条,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血管,从铁砧要塞出发,一路向东蜿蜒,目標是正在转变成王国东部重要的农业与贸易中心“塔维茨基”。
而它的终点,则直指王国新生的海上命脉、正在经歷翻天覆地巨变的港口……奥姆杜尔。
“分析报告呢?”
丟你雷姆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旁边的墨水瓶都跳了一下,他对著旁边一个抱著厚厚一摞测量报告的年轻书记官吼道。
“塔维茨基到奥姆杜尔这段的土质分析报告呢?
它被丟到哪里去了?
我要知道每一寸土是软的还是硬的,是能直接铺枕木还是得他娘的先挖沟填石头!”
昨天才被划分到交通局年轻的书记官嚇得一哆嗦,手忙脚乱地在怀里翻找。
“在…在这里,大人,测绘队刚送来的!”
“拿过来!”
丟你雷姆一把夺过报告,布满老茧和墨渍的手指飞快地翻动著,嘴里还不停地嘟囔著。
“……黏土层……厚度尚可……排水性……草你阿妈啊!这片洼地得架桥,预算又得往上涨了!
哦?这里……哈,总算有好消息了!”
他的目光定在报告描述塔维茨基与奥姆杜尔之间广袤区域的那几页,疲惫的脸上瞬间焕发出光彩,指著地图上那片代表著平坦沃野的浅绿色区域,兴奋地对围在桌边的几位工程师和规划师说道。
“看到没?
就是这里,从塔维茨基出来,一直到奥姆杜尔港外围这將近一百五十里的地界,一马平川,比老子的桌面还平!”
他激动地用圆规在地图上划拉著这片区域。
“你们看这地形,坡度?最大坡度不超过千分之五!
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我们的机车可以拉著比山还重的货物,跑得比草原上的奔马还快还省力,意味著不用像北线那样,吭哧吭哧地凿隧道、架高桥,把国库的钱当石头往山里扔!”
他拿起一根炭笔,在平原区域上用力地画著笔直的线。
“线路规划?
取直,给我最大程度地取直,那些零零碎碎的村庄和农田?
管他干什么,画过去,把成本压到最低!
不要管什么土方量,这里大部分地方直接夯实就能上道砟铺轨枕,在入冬之前,先把铁砧要塞到塔维茨基的路线铺好,有问题吗?”
几位工程师和规划师面面相覷,脸上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如果人力充足的话……”
“我现在就是找克里斯,让他把蓝旗军调过来,你们说够不够人力!?
还有其他问题吗?”
“有。”
一名头髮白、戴著厚厚眼镜的玩家耸了耸肩。
“你说的平原优势,我们完全认同,取直、抢进度,这都没问题,但是……”
他犹豫了一下,指著地图上丟你雷姆炭笔画过的一些区域。
“您看这里,塔维茨基东南方二十里左右的『红磨坊村』,还有这里,『老橡树农场』。
这些村庄和农田,正好卡在您这条最直的线路上。”
另一位年轻些的规划师也补充道。
“是的,这里强行穿过的话,我们需要徵用大量农田,迁移好几个村庄,这征地补偿和安置工作……”
“不用管,军务部会搞定他们。”
丟你雷姆一挥手,他再一次强调。
“现在铁路最重要,其他问题都是次要的……兄弟们,不用管太多土木工程之外的因素,就当作是模擬考试,懂吗?”
“懂了,明白了……”
修路会议持续到了中午时分才结束,丟你雷姆拖著疲倦的身躯走出铁砧要塞交通局的门口,在夏日最酷热的阳光下,他发了一会呆,抬头看了一下刺眼的太阳。
冷不丁的,他咒骂出声。
“臥槽泥马,我这是被游戏玩了吗?”
这个念头从他脑子里跳出来的时候,立刻就让丟你雷姆宕机了。
他,一个现实世界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此刻却在一个真实得可怕的游戏內,连轴转的干活、开会,干活、开火,一天下来,把线下的休息时间也算上,都不足八小时的时间。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了?
他好像之前会当比奇镇的镇长,是因为为了打铁,当镇长可以以权谋私,给自己弄一个手工作坊园区出来。
然后干著干著,就一路升职,不知不觉中,就当上了交通大臣,累成了死狗。
丟你雷姆站在原地,看著眼前真实无比的要塞城墙,听著远处铁路隱隱传来的火车轰鸣声,感受著脚下滚烫的石板路传来的热度,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涌了上来。
“草……”
丟你雷姆又骂了一句,这次声音更低,带著浓浓的自我嘲讽。
他想起刚才在会议室里,自己是如何气势汹汹地吼著“管他干什么,画过去!”,是如何用“模擬考试”这种轻飘飘的游戏术语,去说服那些同校的同学干活的。
在那个瞬间,他真的完全代入了交通大臣的角色,为了效率和目標,可以变得冷酷而高效,甚至有点……享受那种掌控大局、推动钢铁洪流的快感。
但现在,站在阳光下,他才猛地惊觉。
这他妈哪里是游戏?这分明是另一个真实的世界!
而他,一个玩家,却因为游戏里的官职,半推半就地捲入了这个真实世界的宏大敘事和沉重责任中,忙得脚不沾地,累得像条狗,还他妈要担心预算超支和工程延期!
“被游戏玩了……真他妈是被游戏玩得死死的……”
他苦笑著摇摇头,抬手用力抹了把脸,试图抹去那份不真实的眩晕感和自我怀疑。
然而,这份顿悟带来的荒诞感並没有持续太久。
远处,一辆满载著枕木的沉重马车在士兵的吆喝下轰隆隆驶过,扬起的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他一阵咳嗽。
这真实的、带著土腥味的尘埃,瞬间將他拉回了现实……这个属於巴格尼亚王国的现实。
“妈的……”
丟你雷姆低声咒骂著,眼神却渐渐从迷茫和自嘲中重新凝聚起那股熟悉的、近乎偏执的精光。
荒谬归荒谬,被游戏玩了也得认!
谁让他当初“镇长”当得太好,“升官”太快呢?
现在撂挑子,辞职?
丟你雷姆他自己想了一下,就感觉自己很是捨不得,同时丟不起这个人!
他在游戏里……不,在这个世界里,好歹也是响噹噹的一號人物!
这条铁路,必须在他手里,按时、按质、按最他妈直的线路铺到奥姆杜尔!
“草,就当是沉浸式体验了,史上最硬核的『模擬城市』加『铁路大亨』!”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像是要把那些无用的感慨都吐掉,然后猛地转身,带著一身尘土和未散的疲惫,却又步履坚定地重新走向交通局那扇厚重的大门。
“报告拿过来,老子要再看一遍,还有那个该死的桥墩设计图,预算超就超吧,老子去找克里斯哭穷去!入冬前主线不通车,老子丟你们铺枕木去!”
烈日下,王国交通大臣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的阴影里。
荒谬感或许存在,但属於“丟你雷姆”的狂热、暴躁和对“任务目標”的偏执追求,再次占据了上风。
被游戏玩了又如何?
他现在,可是在玩一个真实无比的、关乎王国命运的超大型“副本”啊!
肝,就完事了!
然而,就在丟你雷姆为了铁路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他的办公室大门却被人敲响了。
“进来!”
丟你雷姆头也不抬,声音带著被打断思路的烦躁。
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抱著报告的书记官或愁眉苦脸的工程师。
而是两位穿著奇特、沾满机油污渍的灰色罩袍的年轻人。
他们的罩袍上,用粗糙的齿轮和闪电图案绣著一个徽记……那是“机械神教”的標誌。
丟你雷姆皱了皱眉,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枕木间距和道砟厚度。
“同志啊!”
为首那位,眼睛在厚厚镜片后闪著光,语气带著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激动。
“荣誉贤者,我们终於找到你了啊,你不知道我们为了找到你,费了多大功夫,问了多少人啊!”
“荣誉……啥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