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章 自诬
李廷彪没有被裴纶那骤然抬高的声调给嚇到,嘴角反而向上翘出了一个自嘲的弧度。“哦。原来是这个事情。您问吧。”
“呵呵。”裴纶轻轻一笑,又变回了那副拉家常的语气。“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李廷彪眉峰蹙起,似在费力回忆:“.秋天应该是去年秋天。”
“秋天?哪天?”裴纶说。
“具体哪天记不太真了。”李廷彪的眼神有些涣散。
“七月?八月?还是九月?你总得说个时间吧。”裴纶引导著,声音不高。
“九月.说是九月”李廷彪声音乾涩,带著不確定。
“廿三?”一个低沉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具峕伯依旧盯著茶杯,仿佛那几个字是从杯底冒出来的。
李廷彪身体一震,像是被点醒,空洞的眼神聚焦了一瞬:“对!廿三,九月廿三!殿下就是在九月廿三日那天,在昌德宫后苑单独召见的我”说完,他又迅速垂下眼帘,恢復了那种麻木的顺从。
“李琿吩咐了你什么?”裴纶追问,指尖轻轻敲著桌面。
“吩咐我什么,殿下吩咐了我什么呢呵!”李廷彪深吸一口气,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和狠厉,仿佛在抗拒吐出那个早已註定的答案,“殿下大概是让我找个可靠的人,潜入庆运宫”他顿了顿,声音艰涩而嘶哑,“除掉金大妃吧。”
“你照办了?”裴纶呷了口茶,语气听不出情绪。
“哼”李廷彪从鼻腔里哼出一个音节。“我照办了。”
“你派了几个人?什么时候动的手?”裴纶步步紧逼。
“人就一个。”李廷彪回答得很快,但说到时间又卡壳了,“时间的话.大概是晚上?”
“哪天晚上?”
“九月.”
“九月廿四?”具峕伯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低沉,依旧没有抬头,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对!就是第二天晚上!”李廷彪像瞥了具峕伯一眼,语速也快了些。
“他们是怎么进去的?”裴纶也瞥了具峕伯一眼。
“还能怎么进去,当然是翻墙啊。”李廷彪的语调里像是带了些不耐烦的意味。
“翻墙?”裴纶说。“庆运宫的外头可到处都是军堡瞭塔,你的人是怎么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翻进去的?”
“裴老爷这是觉得,在下还应该有內应?”李廷彪反问道。
“你问我?”裴纶笑了笑。
“我不问您问谁啊。”李廷彪竟然翻了个白眼。
“我只想知道你那个刺客是怎么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翻进去的。至於別的事情.”裴纶耸耸肩,望向具峕伯,正好和他看了个对眼。
“应该不需要內应吧?”具峕伯望著裴纶,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见他完全没有回话的意思,便转头对李廷彪使了个眼神。
“对!没有內应,没有內应!”李廷彪心领神会,斩钉截铁的同时也骂骂咧咧:“內禁卫的那些人都是白天睡觉,晚上打盹儿废物!根本不需要什么內应,我派出去的那个刺客是一流斥候,就是趁著夜色绕开他们翻进去的!”
“记录在案。”裴纶放下茶盏,冲那个负责记录的小旗扬了一下头,接著又问李廷彪:“然后呢,你那个一流斥候,在潜进庆运宫之后又做了什么?”
“他他潜进去之后”李廷彪的眼神再次变得茫然和空洞:“哎呀!你们就不能直接写好了让我签字吗?”李廷彪的心里简直有火在烧,要顶罪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要自己现编罪行!
“写什么?我这可是正经的审讯!”裴纶的声音大了不少,但眼里却只有玩味,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在逗一个小宠物。
“呵”李廷彪一愣,旋即苦笑著摇了摇头。“正经的审讯”
“接著说吧,”裴纶继续问,“你那个一流的斥候在庆运宫里都做了些什么?说得仔细点儿。”
很长时间以来,李廷彪都只是一个干脏活儿的小人物,別说去昔御堂,就是进庆运宫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换言之,他根本就不怎么知道庆运宫里长什么样子。可这会儿,裴纶非要正经地审问他,他也就只能皱著眉头努力地硬编:
“他翻墙潜进去,本来是要去金大妃的寢殿,但三绕五拐地却迷了路,好在殿下已经移驾昌德宫,庆运宫里几乎没什么人,所以就没有被发现。大概夜半三更的时候,他终於找到了昔御堂,但院门是锁著的,所以他只能又翻墙。这是他第一次进入昔御堂,也不知道大妃的寢室哪个位置,他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找,在寻找寢室的路上,他不幸撞见了一个人”
“撞见了谁?”裴纶抬手打断李廷彪。
“还能是谁,贞明公主啊!”李廷彪没忍住翻了白眼,但他低著头,裴纶也就没看见。
“不对。”裴纶说道。“这黑灯瞎火的,你的人最多只看见一个影子,怎么確定那就是贞明公主?”
“那个人若不是贞明公主,那我还要扛什么!”李廷彪的声音明显大了不少。
“不不不。”裴纶摇头说,“我们现在当然知道那是贞明公主,但你派去的那个人,当时应该还不知道那就是贞明公主。”
李廷彪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裴纶这是在说什么。“呵!有必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吗?”
“当然了。我们既要往上交代,就要把事无巨细地把事情查清楚。”裴纶看了那负责记录的小旗一眼。小旗也很配合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往下记。
“好吧。”李廷彪长长地嘆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撞见了谁,只以为那是碍事的宫人,他怕她叫嚷,就顺手攮了那人一刀”
“顺手攮了一刀”裴纶不太喜欢李廷彪那种不耐烦的轻佻语气,但这会儿他也只是耸了耸肩:“唔,你接著说吧。杀了人之后呢?找到金大妃了?”
“没有!他杀了人之后直接就慌了,他没找到人,又怕暴露,所以就赶紧跑回来了!”李廷彪语气急促,显然已经带上了火气。
“他离开庆运宫之后,”裴纶又呷了一口茶。“回哪儿来了?”
“我家!”李廷彪攥紧了拳头,“他回来向我復命了!”
“怎么復命的?”
“他说自己失手了,还杀了一个不知身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