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勋的身侧还盘腿坐着另一个人,那人的打扮和沈勋类似,也是没穿官服也没着铠甲,不过和沈勋相比,那人面相要年轻得多,乍一看绝不超过三十岁。陈宁恩不知道这两个人谁是谁,只下意识地觉得这大概是沈提督和他的儿子。
“将军。”何光荣走到麻布毯子的边缘站定拱手。“末将把人带来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沈勋的脸色很不好看。登陆一天了,那种难受的晕船之感仍旧盘旋在他的腹胃之中。
何光荣一凛,以为沈勋这是在责备他动作慢,于是解释道:“将军。朝鲜人带了酒肉和粮食,所以才”
“你说这个干什么。”沈勋摆手打断何光荣,“我问你什么时辰了。”
何光荣一怔,回头看了一眼天色。“大概酉时了吧。”
“换防,吃饭,”沈勋点点头,“再叫人给我弄几盏油灯来。”
何光荣大松了一口气,忙笑道:“是,属下这就去!”
“来。”沈勋朝陈宁恩勾了勾手指。
“将军叫你过来!”沈勋身边的年轻武官以一种标准到堪称刻意的朝鲜官话招呼陈宁恩。
陈宁恩连忙走到何光荣先前站立的位置,跪拜道:“在下仁川判官陈宁恩,参见二位将军。”
“沈参将,他说他是仁川的判官,叫陈宁恩。”年轻武官对沈勋说。
“陈宁恩?”沈勋侧过头,问那年轻武官:“仁川府的长官不是一个叫李利亭的人吗?”
“那些乡人确实这么说。”年轻武官说道。
“问问他。严肃点。”沈勋冲着陈宁恩努了努嘴。
年轻武官会意点头,给声音带上冷调:“你们仁川府的长官不是李利亭吗?”
陈宁恩蜷在地上不敢抬头:“这位将军说的没错,利亭公确系本府长官。”
“那他为什么不来?”年轻武官追问。
李利亭不来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害怕明军直接把他扣下来。
可是这样的原因,陈宁恩不敢挑明了说,沉吟片刻后,陈宁恩掏出那个万金油式的敷衍之辞:“回将军的话。李府使生病了。”
“呵呵呵呵.”年轻武官听罢立刻笑出了声,“沈参将,他说李利亭病了。”
“病了?”沈勋左腿一迈,身子斜倾。“还能活吗?你问他。”
年轻武官敛起笑意,冷声问陈宁恩:“李利亭是要死了吗!派你来敷衍我们?”
“这,这”陈宁恩气息一滞,声音颤抖得简直像是要哭出来了。
“叫他抬头。”沈勋说。
“抬头说话!”年轻武官大喝道。
“啊”陈宁恩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立刻被沈勋和年轻武官那阴翳眼神给吓了个哆嗦。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你现在就回去,叫李利亭自己过来,不然就等着我们过去。”沈勋向外挥手。
陈宁恩没听懂沈勋的话,但他看懂了沈勋的动作,也大致理解了沈勋的意思。不等年轻武官翻译,陈宁恩猛地磕了下去,鼓起勇气大声说道:“沈将军,大老爷!我朝鲜国二百年来礼义忠顺之称,著闻天下。我王至诚事大,年年遣使,岁岁朝觐,亦天下共闻,四海皆知。去年,李公廷龟率团辩诬,亦获先帝朝廷两敕以慰。在下斗胆祈问沈将军大老爷!为何突发如此雄兵来我仁川,行此等恐吓之事!”
沈勋一个字也没听懂,只能请教身边的年轻武官:“他叽里呱啦地说什么呢?”
“呃”年轻武官愣了一会儿,“大概是喊冤吧。”
“喊冤?我又没叫人打他,有什么冤好喊的?”沈勋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不是为自己喊冤,是为朝鲜喊冤。”年轻武官虽然没能听懂陈宁恩的每一句话,但那一段话的大致意思他还是领悟到了的。
“哦,”沈勋也“明白”了。“他们应该是看过袁监护写的那个檄文了。”何光荣的战车子营摆开阵势站稳脚跟之后,沈勋就按照计划散了二百名骑兵出去,传布那道《监护朝鲜国檄》。
年轻武官颔首问:“沈参将,接下来怎么说?”
“天下大事,上在皇上,下在朝廷。什么时候轮到他一个藩邦小国的无知小吏说三道四了。告诉他,军令如山,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让他回去通知李利亭,如果仁川府的文武官员不想做那冥顽不灵的乱臣贼子,就赶紧把城门给我打开,迎接我军进城。如果到了明天早上辰时,仁川城还关着门,”沈勋前倾身子,一只手按在案台边缘,另一只手则重重地点了点地图上仁川的位置。“我军一定攻城!”
年轻武官转头就把沈勋的话掐头去尾地翻译给了陈宁恩听:“天下事,在皇上,在朝廷,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你现在就回去告诉李利亭,要是到了明天早上辰时还不开门,我军必定攻城。”
“可,可这是为什么啊!到底发生什么了?”陈宁恩满脸急色,眼含浊泪。
“发生什么.”年轻武官盯着陈宁恩看了一会儿。“你看没看过那道檄文?”
“什么檄文?”陈宁恩连连摇头,浊泪从眼里飞出。“在下一整天都在筹措犒军用的米粮酒肉,不知道什么檄文。”
“沈参将,他说他没看过檄文。”年轻武官告诉沈勋。
“无所谓了。”沈勋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让他滚,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年轻武官先点了头。“要不给他一道檄文,让他带回去。”
“还有多的吗?”沈勋问。
“还有,抄了那么多,一天怎么发得完。”年轻武官说道。
“那就给吧。”沈勋点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