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派人去取了,算算时辰,差不多也该送过来了。”李尔瞻望向张晚,看着那支靠在笔架山上的毛笔。“张参判,那道兵曹命令写好了?”
“写好了。”张晚举起那张制式的命令笺。
“那就归档吧。”李尔瞻点点头,接着冲着门口喊道:“来人!”
“堂上!”一个衙役快步走进大堂。
“那边。”李尔瞻指了指张晚的方向。
“发去仁川,加急,今天就要送到。”张晚又飞快地读了一遍才把信纸递给衙役。
“是!”衙役接过信纸转头就走。这堂上讨论的事情实在太吓人了,光是听听都让人毛骨悚然。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去仁川?”李尔瞻问张晚。
“越快越好。”张晚站起身,走到一个摆满了簿册的架子旁边,只扫了一眼就从上面找到了一本日记档案。
“那就明早吧,我今晚就把礼数和随员给你配齐。”李尔瞻说。
“那就有劳李判书了。”张晚转过身,又从架子的另外一个格子里抽出了一本月记档案。
只要在两个册子上各添一笔,就能证明世子在早些时候,通过兵曹向仁川发去了“打开城门,恭迎天兵”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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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川以西、港口以东的一个小渔村外,汉阳一路明军的前锋部队正在扎营。
在这个划定的营区之外,神机四营参将沈勋麾下的一个战车子营和一个骑兵子营已经完全展开,并摆出了坚守阵地的防御姿态。
在防御阵地之外,游散的明军骑兵正在缓慢地巡逻,他们以五人为一小队,各队间隔不到二里。只要有警情出现,各小队之间就能立刻互援,并及时通知上级。
啾!
一支响箭飞向天空,只半刻钟不到,负责提领本班巡逻任务的管队官就带着十几个亲随来到了激发响箭的位置。
“老刘,怎么回事?”管队官勒缰停马,抬手指着小路尽头拐角处的一支长队问麾下的刘姓伍长:“那一溜子人是来干什么的?”
“不知道。”刘伍长耸耸肩。
“不知道?”管队官皱眉。“你就在这儿干等着,不会先去问问?”
“我当然过去问了,但那些朝鲜蛮子叽里呱啦地说了半天,我愣是半个字也没听懂啊。”刘伍长是土生土长的北直隶昌平州怀柔县人,这是他此生头一回走出国境,头一回见到藩邦人。
不过先前与刘伍长说话的人,其实是一个会汉语通事官,只怪那通事的辽东口音实在是太重,刘伍长听不懂,于是就把那通事说的汉语当成朝鲜方言了。
“他们不是打了旗吗?上面写的什么?”管队官侧过头,微眯起眼睛,但还是没看清那两列字。他有点儿近视。
“哦,那上面写着‘仁川大都护府’。”刘伍长很识字,甚至能自己读小说。
“大都护府?嗨哟,这派头还挺大。”管队官点点头,笑了一下。接着大声喊道:“把家伙事儿握紧了,跟我过去看看!”
近二十名骑兵动了起来,很快就奔到了那条小路尽头的拐角处,将朝鲜人的前导仪仗半包围了起来。
“管事的,管事的出来说话!”管队官用刚学的蹩脚朝鲜方言喊了一声。
“我!我就是!”一个穿着五品朝鲜文官服的矮老头听懂了管队官蹩脚朝鲜语,于是连忙挥退挡路的仪仗,来到队伍前方。
“老罗,你来。”管队官转头看向那个教他朝鲜方言的伍长。
“好嘞!”
罗姓伍长出身山东,原本只是一个水手,参军之前在往来于中朝的商船上做十几年过水手,甚至在汉阳一路军目前停靠的商港上卸过货,因此耳濡目染地学了些京畿腔调的朝鲜方言。
三年前,萨尔浒惨败后不久,山东清军御史奉兵部票文清理军户,按籍补员,每户一丁。他们罗氏宗族里有一个军户出身的财主不愿意让唯一的儿子参军,于是就托牙人找到罗水手这个别家的余丁,希望他能易籍代抽。
一番商量之后,罗财主以三十两银子,十五亩田,外加修缮父母坟茔的条件,说动罗水手代替抽丁。“三十两银子,十五亩田”的条件比不了南方的行市,但也还是一笔顶好的买卖。
拿了钱、置了地,罗水手摇身一变就成了罗小地主。当年就讨了个清白人家的女儿做老婆,第二年那女人就给他添了个儿子。他这个破落的单身水手,也就此成了有室有家的山东海防营兵。
今年夏,皇帝决定发兵朝鲜,翼护辽东。命令落到山东,他作为那一万山东兵的其中之一,自然免不了被调遣。临行前,提督沈有容向各营派发咨令,征调会朝鲜方言的士兵。罗海防营兵应咨报名,当天就得到了提拔,从一名的普通小兵变成了一支五人队的伍长,并被分派到作为先锋营的神机四营听用。
因为罗伍长会骑马,所以在登陆之前,神机四营参将沈勋又更细致地将他调去了骑哨马队。
应过一声之后,罗姓伍长拨马来到那五品朝鲜官的面前,仰着脑袋俯视道:“我是提督朝鲜八道军务沈将军有容标下,神机四营参将沈将军勋麾下骑哨马队先锋官罗仁贵,敢问来者姓名!”
“陈,陈宁恩。在下陈宁恩,现现任仁川大都护府判官。”陈宁恩显然被罗仁贵那通畅无碍的京畿腔朝鲜语和说书一样的嚣张气势给唬住了。在他的眼里,比起真正管队官,这个姓罗的“先锋官”才像是这队锐骑的长官。
“你们干什么来的?”罗仁贵扬着脑袋,几乎用鼻孔看人。
“在下.在下奉命李府使之命,携粮五十石,酒百坛,猪、牛、羊各十头前来犒劳天兵。希望.希望能见沈提督一面。求,求罗将军行个方便,代为引见。”陈宁恩点头哈腰,说起话来结结巴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