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使土蛮探子在南境杀了暹罗使团的所有人，然后高价雇佣一伙暹罗的走私商冒充。
其目的有三。
其一，杀掉俺答部落的巴吉，使得大明与俺答部落的合作无法达成。
其二，杀掉大明内阁首辅张居正，使得大明天塌一角，朝堂与北境皆发生大乱。
其三，若有良机，便杀掉小万历，使得大明无君，朝政混乱。
力苦（即达摩撒）的计划非常疯狂。
他认为只要能使得假暹罗使团进京，就能很轻易地杀掉巴吉，然后便寻机会杀掉张居正，若能除掉张居正，待元日朝会或午宴上，若能与小万历有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他便以一命换一命的方式，刺杀小万历。
小万历看过卷宗后，当即令顺天府张贴布告，将此结果公之于众，以免百姓继续恐慌，影响年节氛围。
京师百姓看过布告后，都甚是气愤。
一些百姓希望朝廷能在年前将这些人全部砍头。
一些百姓希望朝廷将这些人送往北境斩杀，以扬国威。
还有一些百姓希望朝廷立即出兵，彻底灭掉土蛮部落……
近黄昏。
沈念收到通知，明日一早举行朝会，这将会是今年的最后一次常朝。
……
腊月二十五日，皇极门下，文武百官齐聚。
通政司当值官念诵了数封关于全国丈田、官员考绩、治河成果的奏疏后，小万历抛出一个问题。
如何对土蛮人与暹罗商人定罪？
依照大明律，暗杀朝廷大员者，应处以死刑，全家为奴，三族之内皆流放两千里。
但这些人在大明无牵无挂。
若仅仅判处他们死刑，惩罚实在太轻了，不足以震慑天下。
“陛下，臣以为应将暹罗商人送至南境沿海，将土蛮人送到北境临近土蛮部族处，公开凌迟，让海上的走私商和土蛮部落知晓得罪我们大明的后果！”兵部的一名官员站出来说道。
“陛下，臣以为除了凌迟外，应再对南境海上走私商与北境土蛮部落进行商贸制裁，如此才能让他们感到疼，才能让他们明白，我大明天朝绝不可惹！”
“陛下，臣以为应将暹罗商人送至暹罗，将土蛮人送到土蛮部落，然后让暹罗国与土蛮部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对这些人施以极刑，如此，不但能扬我国威，还能打暹罗国与土蛮部落的脸，他们理亏，定然不敢不依照咱们的意思去做！”
……
官员们情绪激动，各言惩罚之法。
这时，殷正茂缓缓站了出来。
“陛下，老臣以为，刚才大家的惩罚之策都太轻了，我朝心里能舒坦舒坦，但得不到任何实惠，这买卖不划算！”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殷正茂。
小万历也兴奋地坐直身子，道：“殷阁老，您说说您的想法。”
殷正茂高声道：“首先，对这些人处以极刑是必须的，老臣建议将暹罗商人在京师杀了就是，他们心中无国无民，根本不承认暹罗，而暹罗本身也是受害者，朝廷应下发诏书抚慰他们，他们知晓实情后，定会对自家走私商进行清理。至于那些土蛮人，老臣建议将他们送往俺答部落，俺答绝对会用酷刑招呼他们，让他们生不如死！”
听到此话，小万历与众官员的眼神都亮了。
虽然当下的大明是近俺答而远土蛮，但一旦俺答蒙古鞑靼部落中独大，老俺答一死，大明北境大概率会发生动乱。
而今以此事令两个部落互掐，实为良策。
“其次，土蛮部落应该道歉赔钱。”
“土蛮人在我大明境内杀外使，使得我大明朝廷脸面尽失；杀狗于文庙前，侮辱我朝儒家正统；杀宦官丢于玉河，更是折辱大明皇帝，而且，他们还想要刺杀陛下与张阁老，此等对我们造成重大伤害，必须道歉赔钱，不然，我们不但要在商贸上全面制裁他们，还要与他们开战，此时开战，俺答必然也会参战帮我们，土蛮部落必然不敢打！”
“根据老臣对土蛮部落的了解，建议让他们一次性赔偿十万两，可用牛马羊皮毛等折价！”
沈念环顾四周，发现众官员们都心情激动，殷正茂的处置之策，听着就让人感觉到很过瘾。
“臣附议！如此惩罚，才方显我我大国之威！”王锡爵率先开口道。
“臣附议！”
“臣附议！”
……
就在官员们都站出纷纷附议之时，沈念站了出来。
“陛下，臣觉得殷阁老之策还可再调整一下！”
“如何调整？”小万历问道。
“臣以为，十万两太少了，土蛮部落完全能拿出来。此番赔偿，至少应定为五十万两！”
听到“五十万两”后，鸿胪寺的一名官员站了出来。
“陛下，沈右堂可能对土蛮部落不太了解，他们作为游牧部落，白银储备最多能有两三万两，其财产主要以牲畜、皮毛以及少量矿产为主，让他们拿出十万两，几乎已经要了他们半条命，若定为五十万两银，他们恐怕就真要和咱们拼命了！”
“沈右堂，莫非你想与土蛮部落开战？下官记得在一个月前，您还上奏称新政变革之期，北境和平尤为重要！”一名科道官针对沈念说道。
沈念未曾理会他，而是看向小万历，再次拱手。
“陛下，臣知土蛮部落现状，也知他们拿不出五十万两白银，臣之所以希望索要五十万两，不是想要开战，而是想要更长久的和平。”
“这五十万两白银，我们可以令他们分五年、十年之期偿还。只要他们答应赔偿五十万两白银，我们便可以许诺，为他们设置两到三处互市之所，他们一直还，我们便一直开市，让他们底层的百姓活下去！”
“如此，我们有了体面，得了银钱，还能使得土蛮部落安稳下来，与鞑靼的其他部落相斗。当下土蛮部落的总兵力可达五万人，我们若直接索要十万两白银，没有给他们任何好处，与他们的关系将更加恶劣，以后他们将会更加疯狂地抢掠。”
“至于这五十万两白银能不能谈下来，就看彼此谁更有说服力了！”
……
简而言之，沈念的意思就是：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
向对方直接索赔十万两，对方可能不同意。
但向对方索赔五十万两，分多期进行，外加给予其互市的机会，土蛮人没准儿能答应。
土蛮人因被大明商贸制裁，换取的粮食都是从其他部落换来的高价粮。
与大明互市，是他们壮大部落的唯一方式，故而他们才会一直想着以战求和，逼得大明和议。
一年赔偿十万两白银，不足以让他们灭族，但一直被大明贸易制裁，则足以让他们被其他部落吞并。
殷正茂想了想后，道：“陛下，老臣觉得沈右堂的计策更好一些，咱们要不了五十万两，至少也能要三十万两，且互市之后，土蛮的侵扰将会大幅度减少，为我们减少了军费，还能阻拦其他鞑靼部落的发展，可以一试！”
小万历微微点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居正。
张居正将胡须一捋，拱手道：“陛下，臣的底限是四十万两，不能再少了！”
听到此话，官员们全都牙咬嘴唇，差点儿没有笑出声来。
张居正此话，说得是认真又可爱。
一些官员本来觉得沈念之策有些狮子大开口，没想到张居正的胃口亦是如此。
小万历坐直身体，道：“元辅与沈卿敢索要如此多的赔偿，实乃是对我朝实力的自信，朕觉得可以这样索赔。这次，朕令张学颜、李成梁、戚继光、沈懋学四人一起去和土蛮人谈！”
“若他们态度恶劣，达不到咱们的要求，揍他们一顿也是不影响大局的！”小万历表态道。
“陛下圣明！”群臣齐呼。
不喜欢喊这类虚话的沈念，此次的声音也甚是洪亮。
他喜欢如此强硬霸道的大明，喜欢君臣一心敢于对外的勇气。
这次，虽然大明经历了一场有些丢脸面的暗杀，但也让各个衙门团结了起来。
此乃大明之幸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