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关烽火熊熊,江风呼啸。
天子龙纛自白帝故殿移入军营。
自北伐以来,汉军缴获无数,刘禪作为亲征的天子,每有缴获便分润三成,於是內帑充实。
抚恤阵亡將士用掉了其中半数。
剩下的半数,被刘禪划成两份。
其中一份,在除夕之夜分给了留守江州的万余將士。
另外一份,则在正旦之夜,分予白帝前线备战的三万余將士。
至此,刘禪亲征以来缴获的財帛粮秣、奇珍宝物为之一空,他又变成了光棍天子。
所谓千金散尽还復来。
天下都是我的,区区財帛金银,何足道哉?
是夜。
汉营。
既无琴瑟。
亦无歌舞。
唯烈酒盈碗,炙肉一方。
天子与將士举樽同饮,分炙共食,共迎岁更,贺炎武之建號,誓吴贼之必诛。
白帝江关,欢呼万岁万胜之声,仿佛雷霆万钧,震山动谷,就连大江之水都为之沸腾。
次日凌晨。
无星亦无月。
安东將军辅匡率白帝锐卒三千,乘舟渡至大江以南,衔枚卷甲,循山东去。
三日后。
陈到下令。
瞿塘铁索沉江。
大汉水师千帆尽起,驶离码头。
整装待发的步军、役夫,自大江南北两岸齐头並进。
刘禪亦乘上龙舟。
第一次驶入瞿塘峡。
瞿塘峡西口在汉之白帝,东口在吴之巫县。
自白帝至巫县,不过八十余里。
然而两岸陡崖峭壁,连绵不绝,千仞不止,看不到哪怕一处缺口,猿猱难攀,飞鸟难越,根本不可能有水师自江峡绝壁登陆。
越往东行,两山越窄,光线越差。
高耸层迭的绝崖陡壁,几乎將天空与阳光全部遮住。
唯有到了正午之时,刘禪才能看到片刻太阳。
然而楼船只转了一个弯,头顶太阳又消失不见。
时值初春,山林清寒。
不时有猿猱长啼。
其声淒凉哀婉,连绵不绝。
在空旷的江面两山间反覆迴荡。
不知为何,刘禪脑子里忽然浮现一幅先帝自此夷陵败军后,於此两峡间溯流西归的画象。
於是一时有些愴然。
“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此地虽不是巫峡,但刘禪还是突然想到了酈道元这一句诗,然而马上又振奋了精神。
此番东去,有胜无败!
待將来吴人遣使西来,路过巫峡的时候,再將此诗赠给他们罢!
刘禪遂昂然负手,立於船头。
由於楼船吃水很深,天子又在楼船之上,船舵的位置,楼船將军陈曶安排了十余名负责引水的嚮导。
这些引水员不断交流各自几十年引水渡江的心得与经验。
在反覆交叉验证,確认江底確实无有风险后,主事者才终於下令,指挥舵手转向,生怕一个不慎便让楼船触礁。
万一出了什么差池,他们这些人就是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还能获得九族消消乐体验卡一张。
三峡之所以號为天险,白帝、夷陵之所以能控扼长江上下游,水道狭窄、水流湍急,是其中一个因素,另外一个重要因素,就在於这些藏於江底的暗礁。
而水道狭窄、水流湍急,又直接增大了舟船触礁的风险。
万一舟船触礁搁浅,整个舰队数百上千艘战船都有可能被影响,造成巨大的连环追尾、沉船事故。
平素里还能勉强应付,一旦战时出现触礁的意外,覆军杀將,便是寻常之事了。
而战船的建造需要大木,大木又需要阴乾数载方可投入使用,每一艘战船的建造都殊为不易,称得上国之重器,也就不得不慎之又慎。
夷陵之败,大汉失去的不只是城池、甲兵、將士,还有数以百计熟悉大江水情及暗礁分布的引水嚮导。
虽然大汉这些年来一直在各地寻找老练的嚮导,但所获甚少。
而想要培养引水嚮导,自瞿塘峡以东的水道全部都握在吴人手里,也就不可成行。
缺少引水嚮导这么个看起来並不起眼的因素,却是使得大汉东征不得不小心翼翼、慎之又慎的根源所在。
好在如今冬春之交,大江水浅,许多在雨水丰沛的季节藏伏於水底的暗礁露了出来,这就使得触礁沉船的风险大大降低。
自古以来,不论自巴蜀征荆楚,还是自荆楚征巴蜀,大多选在冬春二季,便是此故了。
大江之险,即使有嚮导,也不能確保安全。
水上不比陆地。
一阵风都可能导致一场大败。
曹丕亲征孙权时遭遇暴风,所乘楼船几乎要侧翻沉江,差点没把隨行百官嚇死。
孙权水师同样数次因暴风致败。
行舟三十余里。
水师停船休整,等待步军。
夜里,前线哨探传回情报。
“陛下,安东將军(辅匡)说,吴军应已察觉到了我大汉三千锐士踪跡!”
这本就是大汉的计划,刘禪笑著頷首,忽然问:“如今在临沮牵制赵老將军的吴人是谁?”
刘禪先前已经收到了消息。
为了防止赵云、高翔二將从曹魏手中夺下房陵。
孙权派了人马万余自麦城北进,在距房陵不足百里的沮水源安营扎寨。
一旦汉魏交战,吴军便可取利。
那哨探回稟道:“稟陛下,为將者乃是吴贼潘璋!”
刘禪微微异色。
闻听竟是潘璋在临沮,关兴、傅僉,还有沙烈之子沙丘尽皆振奋。
关兴嚼齿道:
“陛下,大汉与吴贼荆州前后两战,唯潘璋、马忠二將作恶最多!
“前番於西城杀马忠,此番必於临沮诛潘璋!”
刘禪頷首。
万事俱备,杀之何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