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似乎並未察觉到眾人的存在,只是浑浑噩噩地漂浮在原地,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低语,那声音嘶哑断续,如同砂纸摩擦朽木,又似风吹过残破的骨笛孔洞,是一种眾人完全无法理解的,仿佛来自遥远上古的破碎音节。
“呼……”待认出是阴灵后,不少人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松,暗自吁了口气。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相较之下,阴灵虽然诡异,但在场之人哪个不是经歷过风浪?对於阴气匯聚之地滋生阴灵,早已是见怪不怪。
毕竟此地积攒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恐怖阴华,若说连一个阴灵都无,那才是咄咄怪事。
“候老二!你鬼叫什么!”
矮胖子庞元霸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嚇得心肝乱颤,惊魂甫定之下,不由恼羞成怒,对著侯通低声呵斥,“区区一个失了神智的阴灵,也值得你……”
他本想说“也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然而,话音未落——
异变陡生!
那原本浑浑噩噩,自顾低语的阴灵,在听到庞元霸声音的瞬间,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
两点幽绿如鬼火的光芒骤然在它面部阴影处亮起,死死锁定了庞元霸。
霎时间,一股暴戾阴冷、充满了毁灭欲望的凶煞之气,如同决堤的冰河,轰然爆发!
“嗬——!”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撕裂了死寂的雾海。
那阴灵身形骤然化作一道惨白的残影,裹挟著刺骨的阴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庞元霸面门,速度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灰痕。
庞元霸哪里料到这看似呆滯的阴灵说翻脸就翻脸,而且速度如此恐怖?
他嚇得魂飞魄散,几乎是出於本能,肥胖的身躯猛地向后一仰,同时將手中那柄沉重的撼山铜锤,用尽全力朝著扑来的惨白鬼影狠狠砸去。
锤风呼啸,带起沉闷的破空之声。
只不过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正准备出手相助或看热闹的人,心头猛地一沉。
只见那扑至半途的阴灵,面对呼啸而来的沉重铜锤,不闪不避,模糊的双手却以一种极其诡异,却又带著某种古老韵律的速度在身前飞快地掐动了一个法诀。
剎那间,阴灵周身灰白之气剧烈翻涌,一股无形的力量被它调动。
庞元霸那势大力沉的一锤,砸在阴灵身前尺许之处,竟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韧性的气墙。
“嘭!”
一声闷响!气浪炸开,將周围的黑雾都衝散了一圈。
铜锤被硬生生阻住,去势顿消。
那无形的气墙剧烈波动,泛起涟漪,却並未破碎。
而阴灵扑击的身形只是微微一滯,幽绿的眼眸凶光更盛,枯爪般的手影穿过波动未平的气墙,带著刺耳的锐啸,继续抓向庞元霸的咽喉。
“我的娘咧!”庞元霸嚇得亡魂皆冒,铜锤脱手都顾不上了,连滚带爬地向后急退,同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二弟三弟!速速救我!!”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侯通与朱满仓也被这阴灵突如其来的凶悍和那手精妙的御气法诀惊呆了。
这哪里是寻常浑噩的阴灵?分明像是一个保留了生前部分战斗本能和施法能力的阴煞鬼修。
眼见大哥命悬一线,两人虽也嚇得腿肚子转筋,但兄弟情义终究占了上风。
“大胆妖孽!休伤我家哥哥!”侯通尖声厉喝,手中油腻的渔鼓猛地一敲。
咚!
一声沉闷的鼓音骤然盪开,並非悦耳妙音,反而带著一种扰乱心神的诡异震颤波,直衝那阴灵而去。
同时,他另一只手飞快掐诀,一道灰濛濛带著腥臭气息的污秽水箭从其袖口激射而出。
“狗东西找死!”朱满仓也是目眥欲裂,肩上那杆“公道秤”猛地轮起,秤砣铜葫芦脱飞而出,迎风见长,化作一个磨盘大小的黄铜巨球,带著风雷之势,狠狠砸向阴灵的后心。
同时,秤桿如毒蛇吐信,点出数道凌厉的罡风。
一时间,三人与那一个阴灵斗在了一处。
铜锤翻飞,鼓音乱神,水箭污秽,铜球呼啸,罡风四射。
那阴灵身形飘忽如鬼魅,时而御气成墙格挡,时而掐诀唤出阴风利刃反击,动作虽略显僵硬,但法诀施展间竟隱隱有章法可循,绝非无意识的乱打。
而庞元霸失了武器,只能狼狈躲闪,全靠侯通和朱满仓拼命抵挡,场面看似热闹激烈,险象环生。
眾人起初还觉这“苍山三杰”虽然滑头,但关键时刻还算讲义气,战斗方式也颇为“別致”,颇有些看戏的意味。
姒玄霜和陈沐则微微蹙眉,警惕地观察著那阴灵的动作。
然而,仅仅过了不到十息。
“你们听……”一直沉默关注四周的姒腾霄脸色陡然一变,侧耳倾听,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也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陈沐面色剧变,一直平静的眼眸中寒光爆射,厉声喝道:“小心!”
吼——!嗷——!呜——!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预警,四面八方,浓稠得如同墨汁的黑雾骤然沸腾翻滚。
无数令人头皮发麻,充满了疯狂的嘶吼、尖啸、呜咽声,如同从九幽地狱深处汹涌而出,瞬间將整个空间淹没。
下一刻,在眾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周围的雾海如同煮沸的开水,剧烈地涌动撕裂。
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密密麻麻、难以计数的惨白、灰暗、乃至漆黑的阴灵身影,从翻滚的黑雾中无声无息地“浮”了出来……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