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用的好马?”魏聪皱了皱眉头,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要说魏聪上台后,大汉利益受损最大的人,那恐怕就要算天子了,毕竟他把阳周边方圆几百里的天子林苑都拿来安置退伍老兵了,仅仅这一样,就能让天子吐血。当然,割天子肉自肥的也不仅有魏聪一人,西宫那位太皇太后竇妙也没少吃,她拿著天子还没亲政当藉口,把原本属於天子的那份收入塞进自家口袋里,吃的满嘴流油,就连魏安这个堂外甥都能分到一杯羹。魏聪自问若是易地而处,肯定恨死自己和这位太皇太后了。
“你就这么收下了?”魏聪问道。
“这——”魏安小心答道:“书上不是说,长者赐不敢辞吗?姑姑是我的长辈呀!”
“那也得分什么!”魏聪苦笑道:“这可是天子的马,如果是天子自己赏赐给你,也还罢了,太皇太后赏赐给你,你觉得合適吗?”
“那,那孩儿要把马退回去吗?”
“倒是不必了!”魏聪笑道:“下次记住推辞就是了!”
魏聪又教训了儿子几句为人处事之道,魏安就告退了。魏聪长出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刚刚那番话其实不过是掩耳盗铃—自己把天子林苑都分了,自己儿子拿了一匹马又算啥?如果天子將来能翻身,就算魏安能退回马,天子也不会饶过他——毕竟他是魏聪的嫡子。
“这个位置还真是让人如坐针毡呀!”魏聪嘆了口气:“百尺之水,一跃可过,就差最后一步了,是过还是不过呢?魏聪呀魏聪,你到底还在顾忌些什么呢?”
“上天是公平的!”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给了你超凡的才能,却没有给你足够的胆量!”
“是你?应奉?”魏聪回过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刚才,你儿子出去的时候!”应奉迈过门槛:“是你的使者让我在隔壁等待你的召见,我已经在那儿等了快两个时辰了!”
“好吧!”魏聪摇了摇头,这还真是自己的锅,也许自己应该把宾客等待室放在更远的地方,不过那样就未免太过傲慢了。他指了指右手边的蓆子:“坐下说话吧!都是老朋友了,我就不废话了,你愿意出任司隶校尉吗?”
“出任司隶校尉?这可是一个紧要位置!”应奉惊讶的抬起头:“我没有听错吧?蒯安平出什么事了?”
“他生病了,很重,我估计时日无多了!”魏聪嘆了口气:“这真的让人悲伤,但活著的人还要继续走下去!”
“为什么选我?”应奉问道:“不错,这十年我都在为你做事,但你我都知道,我们之间的关係没有到那一步!”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魏聪总是任用私人一般!”魏聪笑道。
“难道不是吗?”应奉反问道:“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换了我也会这么做,毕竟你是大將军,不是天子!”
“你还真是直言不讳呀!”魏聪苦笑道:“好吧,我也就不浪费时间了。我的確打算让你出任司隶校尉,但並不是现在的司隶校尉。蒯胜的一部分权力我会分割开来,交给黄平,而你只有查缉京师不法之徒的那部分权力。如何?”
“这还差不多!”应奉点了点头:“我当然接受,出任司隶校尉可是一桩大好事。你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嗯,如果我要离开京师的话,我希望你能够盯紧了,不要让天子惹出什么乱子来!”
“什么?大將军您要离开京师?”应奉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过去的十余年里,魏聪始终留在京师,就算离城至多也就一两百里,两三日的路程。这位曾经东征西討,领军深入不毛之地的统帅突然变成了一个资深宅男,整日往返於皇宫和大將军府之间,忙於处理那些永远都处理不完的文牌。有些年轻人甚至都忘记了他曾经的武勛,嘲笑他这个大將军不识弓马。
而像应奉这种明眼人就能够理解魏聪的“宅男行为”了一对於一个权臣来说,片刻离开京师都是极为危险的事情。毕竟像两汉这种律令国家,中枢发出的律令是不可抗拒的。一旦权臣离开权力中枢,哪怕是极为短暂的时间,一旦被天子抓住,发出自己的声音,就很可能形成土崩瓦解的局面。所以权臣的每次离开京师,都是极其危险的。
“不是现在,应该是未来一两年!”魏聪道:“我打算亲征鲜卑!”
“亲征鲜卑?有这个必要吗?”应奉皱起了眉头:“这几年幽并两州的防务严整多了,鲜卑人秋后的入侵也很难深入,而且檀石槐的身体也愈发不好了,也许过一两年他就死了,根本无需劳师动眾,也能解决鲜卑这个边患!何必冒这个风险呢?”
“情况不一样了,我已经有了绝对的把握!”魏聪笑道:“再说我也想累积一点功勋!”
“累积功勋?你?”应奉笑了起来:“不是开玩笑吧?你都是大將军,食禄万户了,还想要更多?我劝你別太贪,否则百年之后对儿孙未必是好事——”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露出骇然之色。
“你想更进一步,所以才要亲征鲜卑,这是真的吗?”
“事已至此,骑虎难下了!”魏聪笑了笑:“天子的年纪,应该过两年就要亲政了。我也是没办法?”
“这算什么理由?”应奉怒道:“这个年纪的少年好动爱玩,夭折也是很正常的嘛!骑马摔断脖子,划船淹水、吃鱼被鱼刺卡住,喝水呛死,突发恶疾。什么都可能发生,你又何必这么非要走出去那一步呢?”
“你还真是对天子毫无敬爱之心!”魏聪听了应奉那一连串死法,不由得摇头苦笑。
“我原本如此,当初在冯緄身边便是如此,劝他拥兵自重,藉助外兵之力,剿灭宦官!”应奉冷笑道:“在你面前我撒什么谎?”
魏聪摇了摇头,应奉这句话倒是没撒谎,的確当初他就百般劝说冯緄借著平定蛾贼的机会,拥兵自重,换一个靠谱一点的天子,只不过他到了这一步,著实有些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