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誓言
“胡兄呀，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刘表苦笑道：“自古以来策士能说动人，依靠的是剖析利害，以祸福相喻，哪有教训人该作这该做那的？你让段疑去杀魏聪，且不说此事成还是不成，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能让他冒这么大的风险？总不能一句汉臣就够了吧？”
听了刘表这番话，胡华顿时默然，但他显然並不服气。刘表看在眼里，知道这绝非一时间能说服的，只得打算自己在这里多住几日，找机会慢慢说服对方，免得胡华做出什么蠢事来，害了自己和全家人性命。
就这般两人心中生出一股默契，再也不谈及先前的事情，只说些往昔的趣事下酒。待到酒尽餚残，刘表也有了七八分酒意，便如往昔一般在榻上抵足而眠，很快就酒意上涌，呼呼睡了过去。
待到刘表再次醒来，只觉得阳光照在脸上，睁不开眼睛，起身抹了把脸，才发现已经是日上三竿，胡华也不在屋內。他暗想胡华多半是已经去衙门上班去了。刘表赶忙起身，在屋后的水井里打了半桶水，隨意擦洗了下，正准备向胡华的夫人告別。却突然听到外间院子开门的声音，旋即便听到女人的惊呼和重物坠地声。
“郎君，郎君你怎么成了这样子？哪个天杀的把你打成这样了！”
刘表心中咯噔一响，赶忙三步並作两步，衝到院门旁，只见胡华满脸青紫，面颊肿胀，眼睛被挤成了一条缝，显然是被打的狠了。他的妻子正扑在身上，没口子的咒骂，两三个漕曹仆隶模样的汉子尷尬的站在旁边，应该是他们刚刚把胡华送回来的。
“是你们几位把我胡兄弟送回来的吧？”刘表拱了拱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把他打成这样的？”
那几名仆隶交换了一下眼色，年纪最长的那个苦笑著拱手回礼：“不错，正是我们把胡从事送回来的。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今天上午突然有两个武吏把胡从事送回衙门，还和漕曹说了几句话，我们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漕曹就勃然大怒，指著胡从事破口大骂，说什么可怜你才给了你六十石，让你养活家小，你却毛了胆子去招惹大贵人，闯下弥天大祸，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於是便让人把胡从事双手捆了，用木板打他的嘴，处置他胡言乱语之罪，打完了之后便革去了吏职，乱棒打出漕曹。我等平日里受过胡从事的照顾，便將他送了回来。具体的缘由如何，我等也不知道！”
刘表听到这里，已经猜出了五六分缘由，不由得嘆了口气，躬身向那几名仆隶拜了两拜：“劳烦几位相送，足见盛情！”又让家奴取了些零散铜钱来，赏给那几名仆隶。那几名仆隶拿了钱，谢过刘表，便各自离去了。
刘表打发走了仆隶，先將胡华扶上榻，又让胡华的妻子去外边请个大夫查看伤势。待到胡妻出了屋，刘表问道：“胡兄，你今早可是如昨晚说的去尝试说服段熲了？哎，这等大事，你为何不与我仔细商议之后再说，何必一个人去赌命呢？”
胡华咧了咧嘴，肿胀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怪异的表情，有些滑稽，又有些卑微，口中含糊道：“我若是把你牵连进来，岂不是害了你？”
“你我如兄弟一般，岂有相害的道理？”刘表嘆道：“你先说说吧，你见到段熲了吗？他是怎么待你的？”
胡华因为脸上挨了打，言辞含糊，半响之后刘表才听懂意思，原来他一大早就跑到驛馆求见，却未曾见到段熲，只见到了段疑的弟弟段煨。那段煨听了胡华的话，不由得哈哈大笑，说胡华一个卑微小吏，竟然敢离间朝廷大臣，便要赶他走。胡华坚持不退，以昨晚的“食汉禄，受汉恩，除权臣，復大汉天子之位”翻出来相责，却把段煨惹恼了，先打了胡华二十棍，又让人把胡华押送回其衙门，將其在驛馆里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告知胡华的上司。后面的事情刘表就都知道了。
“胡兄，你说的那番的確是大义所在，但也得分场合。你手上没有一兵一卒，自己又没有官职。去责问人家，多半是惹得对方恼羞成怒，狠狠报復你！岂不是自寻死路？”刘表嘆了口气：“算了，还好那段煨没有对你下死手，让你保住性命。你先把伤势养好些，再谈其他吧！”
胡华惭愧的低下了头，刘表正想劝说几句，这是胡妻带著医生回来了，让胡华脱下外衣检查伤势。刘表走出屋外，突然听到里面传出激烈的爭吵声，细听却是胡妻正在责怪胡华，得罪了上司丟掉了饭碗，现在没了那个六十石的官职，不消说別的，就连家中的房租柴米都付不起，一家人怎么过活。
刘表听了，正想进去告诉胡华夫妻，等到伤好些，就可以隨自己一同去江夏。正当此时，屋內突然传出一声悽厉的尖叫声，好似有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刘表赶忙衝进屋內，只见胡华手中握著一柄带血的怀刀，喉咙上有一个恐怖的裂口，鲜血正从里面涌出来。
“快，快堵住伤口！”刘表对大夫喝道。那大夫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用布帛去包裹，但血液很快就浸透了布帛，他绝望的对刘表说：“伤口太深了，没救了！”
刘表跪在地上，抓住胡华的手臂，激动道：“胡兄你这是何苦呢？最多隨小弟一同去江夏，难道小弟家中还会缺你一张床，一碗饭吗？”
胡华摇了摇头，他的脸色已是那种弥留者的惨白：“景升兄，我，我不怪別人，只，只是这一切为何落在我头上！”说到这里，他已经气息断绝了。
刘表紧紧抱住胡华，巨大的悲慟席捲而来，揉捏他的心臟。让他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半响之后，他伸手替胡华合上圆瞪的眼睛，从对方的手中接过那把怀刀，割破自己的右手，紧贴胡华的伤口，让自己的血和对方的血融为一体。
“胡兄，我一定要让那位魏大將军亲口回答你这个问题的！”刘表嘶声道：“有违此誓，天地不容！”
本卷完。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开始继续连载本书的最后一卷《吾知尧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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