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呀。”崔玉郎唇角挑起一抹夸张却真诚的弧度:“来呀!你来呀!”
崔玉郎一把抓起山月的手,帮助山月手腕竭力抬起。
“你杀了我,‘青凤’抓住你,我们一起下黄泉!”
崔玉郎目光灼灼,直挺的鼻梁皱成一团,癫狂而热烈地邀请山月与他同归于尽,他好似重回在林氏体内迸发的爽快:“管他什么薛枭、傅明姜,什么‘青凤’权势,你杀我,你陪我,我死了,傅明姜也不会活了!靖安那个老虔婆,身体早就亏空成了一张皮,傅明姜一死,她必定重患一场,再难回寰!”
锋利的刀刃被抬至崔玉郎的胸口,只需重重向里一送,就可与其跳动的滚烫心房短兵相接。
“快来!这里有血迹!”
巷道中陡然闯入三五个盔甲加身的官吏,巷子里陷入一阵深深的喧嚣中,不过几瞬,喧嚣声便由远及近,变得十分清晰。
官兵踢踏的脚步声簌簌而来!
山月已能看到官兵盔顶的莲座!
山月迅速拽住崔玉郎藏没于马车与那车夫尸身之后。
崔玉郎下颌蜿蜒淌下的血珠一点一点浸没入鸦青绸纱之中,他挑起一抹笑,癫狂的邪气将他素来漂亮莹润的五官笼罩在一股急切黑雾之下。
“来呀!有人来了!他们能把我们抓个现行!”崔玉郎鼓励山月。
山月眸光极为沉定,眸底发凉,深吸一口气后,她迅速猛地一扎!
蝴蝶骨刀的刃尖,以破釜沉舟的姿态,准确无误地没入崔玉郎的左胸!
不要激她,她受不得激。
这世上不怕死的人,从来不是单独出现。
山月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带着对程行郁身亡的积气,动作狠戾利索,对准心脏的位置,企图一击毙命!
崔玉郎喉咙闷出一声低哼,眼底迸发出不敢置信的眸光,随即便是吥癫了然的轻笑:今日出门,他没想过今天会死,但如果今天能跟贺山月一起死,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比掐住林氏这个冒牌货无能发泄,来得更爽。
刀尖不能再深入了!
好似被硬骨抵住,并未顺利长驱直入!
山月咬紧双唇,双手握紧刀把,预备重新拔出。
官兵还有二十米。
山月耳后传来一阵“嘘——嘘——”声,转头一看,原是一个扎着双髫的小姑娘缩在墙角吹哨招呼催促她。
官兵还有十米。
小姑娘冲她招了招手,再指了指墙壁拐角的一处蓬门庇户,随即埋下头飞快跑过去,将门歇开一条缝。
蝴蝶骨刀深陷在崔玉郎的胸腔进退两难。
山月深吸一口气,迅速放弃蝴蝶骨刀,瘦削身形极为轻盈地跟随小姑娘躲进蓬门之后。
“贺山月”崔玉郎气若游丝,眸光的狂狷却丝毫未曾褪去,他瘫倒在车辕旁,唇角挑起的笑抽动着,好似有什么东西从面具的裂缝中钻出,他张大嘴,努力说着话——
“再——会——”
如果他死了,那就在地狱再会。
如果他还活着,那秃鹰与腐肉,亦必定再会。
“嘘——”高亢的口哨声响起!
“找到了!在这里!——咦,是武定侯世子!找郎中!快找郎中!”
“搜!搜!凶手一定还没跑远!”
小姑娘折身,为山月披了一件宽大的长袍遮住周身的血色,再带着山月从蓬门后户飞快跑出,凭借对地势的熟悉和敏捷的身形,穿梭在门与门、户与户之间的更为隐蔽的小巷中,迅速脱困,重新融入进熙熙攘攘的看热闹的人流中。
山月道谢。
小姑娘却摆摆手:“有人给我了银子,叫我带你出来的,是营生罢了,你快走吧。”
谁?
山月张口想问,小姑娘却一转头早已没进人群之中。
山月抬眸再寻,却见一个着靛灰长衫的身影恰好拐进不远处的巷子中,唯有一双江南水乡士子们,极为爱穿的棕麻鞋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