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与那密不透风、充斥着染剂刺鼻气味的厂房,恰似两个世界。小满实在不愿意去学校,那辆车子却每天风雨无阻停靠在厂子门口,如果到了时间,他还没出去,立哥就会亲自过来。
阴天,室内白炽灯的灯光太亮,像被人灼灼盯着,以至于他逼不得已地微微垂头,只看着放在自己面前打开着的课本。
立哥这才一笑,对他道:“今天都快散学了,就先带你外头兜一圈。你做好准备,明天开始,车子会接你到此地来上学。”
第二天,他装作并不知道,混在工友里,试图也去车间里做活,却没能如愿,反被工头训斥一番赶了出去,没有办法,只好随立哥坐上了车。
在这里的读书,和旧时在方夫子那里时不可同日而语。光是课目就分了好几门,国文、算数,还有这门鬼画符似的洋文。
对着那些闻所未闻的课目,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几乎不知道该要从何下手,便干脆不去管,每天只是去个人,作作样子,时间久了,自己也感到了消极和倦怠。
下了船之后,他便一直像在做梦,总觉得周遭的一切都不大真实,这下却像从一个梦又跌进另一个更虚幻、更不真切的梦里去了。
他们从未刻意地排斥过他,却不露声色地织成一张网,无形之中将他隔离在外。
课室在走廊最北面,小满的座位在课室最北面的角落。
他们料定小满是出去享受了,至少安排给他的,一定要比他们的活计轻松得多。
他下意识地抵触着这学校里的一切,相对的,他所抵触的事物也用另一种方式抵触着他。
他总觉得自己是个异类,甚至一桩笑话,总之他并不属于这个地方。
他问立哥事情的缘由,却怎么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个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想出一个理由来,又推翻一个,直到糊里糊涂睡过去,仍是想不通,内心便对这件事充满抵触。
立哥打开车门,两个人一前一后从车上下来,小满跟着他,又往前走了一段,就看到高大的仿西洋式的白色围墙和大门,旗杆上的旗帜迎风飘扬,陡然瞧见那招牌上明明白白写着的学校名字时,他一惊,人便怔在了原处。
他心里盼着立哥能给自己揭开谜底,谁知对方却只是没头没脑般地自言自语:“哦,这还好些。”
没给他多少困惑的时间,车便停了下来。
越这样想,便越是觉得心中不平,大家都是一同出来的,凭什么他就单单不一样。
起初不过是在宿舍里发发牢骚,渐渐的不知是谁起的头,竟开始半真半假地传他是姓魏的私生子,魏家的少爷,甚至就连嘴上也是阴阳怪气,少爷长少爷短地喊起来。
伴着这种称呼而来的,必然还有排挤,在这边不知不觉中也形成一张网,同样将他隔离在外。
出来之前,小满想着在外至多不过就是吃苦受累,再苦再累他都是不怕的,但现如今这样,称不上受累,却又实在更生活得没有劲头。
他不可避免地感到迷惘,还好恰逢分发月钱的日子,头一次将月钱拿到手上,心里这才稍许有些踏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