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接过,再次翻开,这本里却又是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他以为这件事这样就结束了,不成想过了两日,她竟把那四不像的裙子做了出来。
一开始,他窘得简直不敢去看,后来勉强看了一眼,才发现虽是与那个女洋人画得大相径庭,但又好像并没有那么不堪入目,看着这条自己画的又经了她手做出来的裙子,甚至生出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当他翻画册时,女人在旁边一字一句地说话,还是那有些怪异的语调,听久了小满竟能逐渐听懂了。
八月底,邻村搭了戏台,办社戏。早在月初的时候,小满就和红杏说好了要一起去看。
听见这样突兀的问话,红杏却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一笑,而后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再后来,他去央着红杏试穿,她又羞起来,好说歹说怎么都不肯依,他又去缠磨,到了最后笑闹着滚去了床上,拉下蚊帐,亲着缠着,都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他凭着记忆想把那个女洋人画册上的裙子画出来给红杏看,但是记忆总有缺失,有记不清楚也不确定的地方,他便只好自己改,衣袖子那里减一笔,裙摆那里添两笔,越改越偏,到最后成了四不像,连一点那个女洋人的影子也没有了。
那天在道别时,两个洋人为表谢意,把一本空白画册连带着一支炭笔赠予了他。
这天晚上睡觉时,他握着红杏的手,带着兴奋,把白天里遇见了那两个人的事情都仔仔细细地和她说了。
忽然手被轻轻握着,他在枕头上侧过头,红杏也侧着脸,温温柔柔地看着他。
醒来之后,他的脑子还是停留在那些梦里,睁着眼望着天板,耳朵听着窗外夏蝉一声声地鼓噪,心思浮躁,怎么也无法再入眠。
红杏听得认真,听到这里,就红了脸,而后小满顿了话头,她也有些失神,在一瞬里,彼此似乎都被牵起了同一件心事,他们是不是永远都不能够有这样一天?
小满去亲她,把她抱得更紧,她回亲他,柔顺地靠在他的怀里,渐渐入睡。
忽而,他又脸热起来,因和这画中的地方比起来,他带着他们来的这片向日葵田好像连风景都称不上。
到下半夜,他却做起梦来,一会儿站在一大片海边,一会儿又站到了那条宽阔的街道上,真真假假,一个梦串连着另一个,始终逃不脱白天里看见的那本画册里的风光。
那天晚上下了工,她换上一件簇新的浅杏色小衫,脸上薄擦着他第一回拿到月钱时替她买的胭脂,蘸了刨水,小心翼翼把辫子梳得齐整,头上戴的也是那枚他送的发卡,不过这样简单妆饰一下,她倒有些不敢看他了,无措地羞红了脸。
小满心里一动,笑着拉起她手,一道出了门。
走去邻村的路上,一开始暮色还未落下,两人便没有牵手,眼看着天渐渐暗起来,他就牵着她手不肯再放开了。
突然,迎面遇上几个同村的,也是过去看戏的村人,两人都来不及反应,将暗未暗的夜里,那几双眼睛好像探照灯似的,直直地一齐射向他们交握着的手上。
这下子分也不是,再握着也不是,还没想好究竟该怎么样,同村的已经先一步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