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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神龟寿尽,魏武谢幕

一代梟雄曹操,至此彻底退出歷史的舞台。

他没能挺过章武五年的冬天,终年六十二岁。

消息传出,军中震动。

文武百官闻讯,无不或自愿,或被迫捶胸顿足,哀声震野。

赵儼、程昱等老臣强忍悲痛,一面命人用金棺银槨收敛魏王遗体。

一面急遣快马加急,分赴各地。

向世子曹丕、南安侯曹彰、汉安侯曹植、德阳侯曹熊报丧。

“魏王薨逝,蜀地將乱矣!”

程昱面色凝重,捻须嘆道:

“世子虽贤,然诸子各拥兵权,恐生变故。”

“当速迎灵柩,早定大计。”

半日后,曹丕率成都大小官员,素服出迎,跪迎灵车。

但见白幡如雪,灵车缓缓驶来。

曹丕以额触地,悲呼:

“父亲!不孝子未能侍奉榻前,罪该万死!”

言罢,竟昏厥於地,眾官慌忙搀扶。

灵柩入城,停於偏殿。

百官披麻戴孝,日夜守灵。

殿內哭声震天,香烛繚绕。

曹丕跪於灵前,两日不食,形容枯槁。

第三日黎明,忽有一人排眾而出,朗声道:

“请世子节哀,当议大事!”

眾人惊视,乃成都令司马懿也。

只见他目光如炬,拱手而言:

“魏王既薨,蜀地震动。”

“当早立嗣君,以安眾心。”

“岂可一味哭泣,貽误时机?”

此言一出,殿內顿时譁然。

刘巴厉声斥道:

“仲达此言差矣!今魏王尸骨未寒,岂可遽议嗣位之事?”

“此非人臣之礼也!”

哼~

司马懿冷冷地睨他一眼。

他早就猜到曹操身死,必然会引得朝中一帮人心生歹意。

此前蜀地各派的利益,全都有赖曹操去维持。

如今曹操身死,有人巴不得生事。

这种事情,司马懿是绝不会允许它发生的。

任何会削弱魏国力量的事,司马懿都不会允许。

只见程昱出列,拔剑出鞘,“唰”地一声割下袍袖,厉声道:

“王薨於內,爱子私立。”

“若迟延不决,必为刘备所乘!”

“今日便请世子嗣位,有异议者,有如此袖!”

剑锋寒光闪烁,百官悚然。

正当僵持之际,忽闻殿外马蹄声急。

侍卫高呼:“黄侍中到!”

只见黄权风尘僕僕冲入殿中,眾皆愕然。

程昱急问:“公衡何故星夜来此?”

黄权喘息方定,环视眾人道:

“魏王临终有密旨,命我疾驰来报。”

“今外有强敌环伺,內有权臣观望。”

“若不早定大位,恐生肘腋之变!”

话音未落,又闻殿外甲冑鏗鏘。

但见独眼大將军夏侯惇率虎賁百人列队而入,声如洪钟:

“末將奉王命,特来护持大典!”

眾官见兵甲森然,皆屏息肃立。

夏侯惇大步上前,自怀中取出锦囊,高声道:

“魏王遗命在此!”

隨即展开詔书,朗声宣读:

“孤纵横天下三十余载,今大限將至。”

“世子丕仁孝聪慧,可继魏王之位,领汉丞相、益州牧。”

“诸子当同心辅佐,共保基业。”

詔书宣读毕,夏侯惇虎目含泪,单膝跪地:

“请世子继位,以安蜀民!”

曹丕伏地泣辞:

“丕德薄才浅,恐有负先王重託。”

“愿与眾兄弟共商大计……”

话音未落,

司马懿、程昱、彭恙、黄权等大臣齐声劝进:

“国不可一日无君!世子若不即尊位,臣等当以死相请!”

夏侯惇更是一把扶起曹丕,沉声道:

“当此非常之时,世子若再推辞,是置大魏江山社稷於险境也!”

曹丕环视眾人,见群情汹涌,终於长嘆一声:

“既为宗庙计,丕.……敢不从命。”

当日午时,曹丕即於灵前受璽綬,登魏王位。

百官依序拜舞,山呼千岁。

礼毕,曹丕抚棺痛哭:

“父亲在天之灵,当佑儿臣早日匡扶汉室……诛灭偽君。”

隨后,眾官开始庆贺曹丕登位。

魏王宫內,鼓乐齐鸣,觥筹交错。

酒至半酣,忽有探马飞报入殿:

“报——”

“南安侯曹彰自犍为率两万精兵,已至城外三十里!”

曹丕闻言,手中金樽一颤,酒水洒落袍袖。

他面色微变,环视群臣,沉声道:

“孤黄须小弟性情刚烈,驍勇善战。”

“今提兵远来,必为爭位!”

阶下眾臣面面相覷,皆露忧色。

程昱上前道:

“南安侯勇猛,若强行阻拦,恐生兵变,不如先遣使探其来意。”

正议间,忽一人挺身而出,拱手道:

“臣愿往见南安侯,以片言折之!”

眾人视之,乃諫议大夫贾逵。

曹丕大喜,当即准允,並叮嘱道:

“卿当谨慎,若事不谐,速归报我!”

贾逵领命,单骑出城,迎上曹彰大军。

只见旌旗猎猎,刀枪如林。

曹彰金甲红袍,坐於马上,威风凛凛。

见贾逵至,曹彰勒马喝问:

“先王璽綬安在?”

贾逵面无惧色,正色答道:

“家有长子,国有储君。”

“先王璽綬,非君侯之所宜问也!”

曹彰闻言,眉头紧锁,沉默片刻,又问:

“吾兄继位,可有先王遗詔?”

贾逵肃然道:

“魏王遗命,眾臣共听,夏侯將军亲宣,岂能有假?”

“君侯若不信,可入城一观。”

曹彰沉吟良久,终於点头。

遂命大军扎营城外,只带亲隨数人,隨贾逵入城。

行至宫门,贾逵忽转身问道:

“君侯此来,欲奔丧耶?欲爭位耶?”

曹彰面色一沉,道:

“吾来奔丧,別无异心!”

贾逵目光如炬,逼视道:

“既无异心,何故带兵入城?”

曹彰被问得哑口无言,良久,长嘆一声。

挥手喝退左右將士,独自步入宫中。

曹丕早已得报,亲自迎出。

兄弟相见,相抱大哭。

曹彰泣道:

“兄长继位,弟无异议,唯愿共扶汉室,诛灭偽帝!”

曹丕感动,执其手道:

“弟能如此,吾心甚慰!”

当夜,曹彰將所率两万兵马尽交曹丕调遣。

次日拜別,返回犍为镇守。

自此,曹丕王位稳固。

时值章武六年,即建安二十三年。

曹丕下令改建安二十三年为延康元年。

隨后又大封群臣:

令程昱为卫尉。

司马懿为太尉;

黄权为蜀郡太守;

吴质为御史大夫;

卫臻为散骑常侍。

其余文武,各有升赏。

又追諡曹操为魏庄王,葬於成都西郊,立庙祭祀。

显然,曹丕有意疏远宗室。

他提拔起来的都是异姓大臣。

他与他爹完全是两个极端。

曹操內心里其实是鄙夷世家大族的,他对其更多是一种利用態度。

官渡之战后,曹操曾颁布《求贤令》。

提出不拘品行、唯才是举的用人方针。

这其实就是衝著世家大族去的。

当然,本位面由於曹操几经辗转,不得不向蜀中大族做出妥协。

可饶是如此,曹操依然坚持重用夏侯曹的原则。

可曹丕不同,他更倾向於重用士族。

夏侯惇、曹洪等伯父都是父亲那一辈的老將了。

他曹丕需要一批新的大臣,作为自己这一朝的心腹。

不过,在那之前。

曹丕还需要对一些老臣进行清算。

比如于禁,这位汝南之战后便渐渐被边缘化的大將。

曹操在时,並未对其过多处分。

但曹丕是一个眼里容不得任何沙子的人。

曹丕对于于禁兵败被擒,不能死节,既降敌而復归的行为甚是鄙视。

於是下令说,先王陵寢尚需修缮。

让于禁且去监工。

于禁只得从之,带著十余名亲兵,前往成都西郊的魏王陵。

时值隆冬,山路积雪皑皑。

“將军,前面就是陵园了。”

亲兵指著远处隱约可见的建筑。

于禁点点头,心中却莫名不安。

曹丕这人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儿。

自他归魏之后,每日都过得胆战心惊,也不知曹丕这个安排有何用意。

陵园大门前,监工校尉早已候立。

见著于禁,那校尉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隨即躬身行礼:

“於將军,下官已恭候多时。”

“陵屋主体已成,只待將军查验。”

“有劳校尉。”

于禁沉声道,“本將奉王命而来,当尽心竭力。”

步入陵园,松柏森然,石兽狰狞。

校尉引著于禁穿过重重殿宇,来到主陵屋前。

屋外寒风呼啸,屋內却温暖如春。

四壁新刷白粉,光可鑑人。

“这是……”

于禁忽然驻足,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正对门口的粉壁上,赫然绘著一幅巨画——

画面中央关羽红面长髯,威风凛凛端坐帐中。

左侧是成何怒目圆睁,被甘寧砍作两截。

而右侧……

于禁浑身颤抖,画中那个跪伏於地、瑟瑟发抖的將军,不正是自己吗?

更令他心惊的是,画中的成何父子。

成何挺立不屈,被甘寧一刀劈成两半。

而其幼子成曼,年仅十二岁,胸口中箭倒地,双目圆睁……

“这是何人所绘?”

于禁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

校尉低头答道:

“乃奉王命而作,以彰忠烈。”

于禁踉蹌后退,撞在身后亲兵身上。

画中场景栩栩如生,將他最耻辱的一幕永远定格。

而成何父子的忠烈形象,更反衬出他的卑怯无能。

“將军?”

亲兵担忧地扶住他。

于禁猛地推开亲兵,跌跌撞撞衝出陵屋。

寒风扑面,却吹不散他胸中鬱结。

他跪在雪地中,乾呕不止,却只吐出几口苦水。

“魏王……魏王好狠……”

于禁喃喃自语,他终於明白曹丕的用意。

这不是宽恕,而是比死刑更残酷的羞辱——

让他日日面对自己的耻辱,生不如死。

当夜,于禁宿於陵园偏室。

烛火摇曳,墙上影子张牙舞爪。

他闭目即见那幅壁画,关羽的冷笑,成何父子的寧死不屈……

还有那个跪地求饶的自己。

“不!我当时是为保全將士性命!”

于禁突然大吼,惊得门外守卫推门查看。

“將军可有吩咐?”

于禁披髮跣足,双目赤红:

“去!取酒来!”

守卫面面相覷,终有人取来一坛烈酒。

于禁夺过酒罈,仰头痛饮,酒液顺著鬍鬚滴落,打湿前襟。

“成何父子!”

于禁忽然举坛向天,“汝等忠烈,死得其所!”

“独我于禁……独我于禁贪生怕死,苟活至今……“”

酒罈落地,碎成齏粉。

于禁伏案痛哭,声如孤狼夜嚎。

此后数日,于禁如行尸走肉般监督工程,而那幅壁画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魘。

每经过陵屋,他都绕道而行,却仍能感受到画中人物讥讽的目光。

腊月廿三,天降大雪。

于禁高烧不退,臥病在床。

医者把脉后,摇头嘆息:

“將军此病,非药石可医。”

于禁知道自己大限將至。

恍惚中,他看见曹丕立於床前,面带讥笑。

“大王……臣知罪……”

于禁挣扎欲起。

曹丕的影子却冷笑道:

“於文则,汝一生功名,尽毁於新城一跪。”

“寡人让汝监修陵墓,就是要汝日日面对自己的耻辱!”

“臣……臣……”

于禁喉头咯咯作响,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影子继续道:

“成何父子寧死不屈,入忠烈祠享祭。”

“而汝,將永远跪在那壁画中,为万世笑!”

“啊——!”

于禁一声惨叫,猛地坐起,却见屋內空无一人。

只有摇曳的烛火映照著他惨白的脸。

翌日清晨,

亲兵发现于禁时,他已气绝多时了。

消息传至成都,曹丕正在与司马懿对弈。

“大王,于禁死了。”侍从低声稟报。

“哦~”

曹丕落子,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追封其为厉侯吧。”

三日后,于禁被草草葬於成都一处无名山坡。

没有隆重的葬礼,没有朝臣的弔唁,只有几名旧部默默送行。

“……仲达,今日方称孤心吶。”

曹丕提著一串葡萄,吊著放入嘴中。

然后又將身旁的蜜水一饮而尽。

他很喜欢吃水果和蜜。

此前曹操在时,他不敢明目张胆。

如今承继大位,他终於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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