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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一句久违知是我,却问当年狂客

所以需要有老將坐镇。

然后,刘备又拨精兵一万人,令其择日启程。

因上庸之战並非生死大战,而是偏武力威慑的军事行动。

所有朝中诸多功臣宿將,皆欲藉此机会让自家子弟歷练一番。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

真实想法,当然还是希望自家子弟能够到前线去镀镀金。

毕竟去了就是有战功,回京后就能够名正言顺的做官。

一时间,洛阳城內的权贵纷纷登门拜访张郃。

或送礼,或请託,只求自家子侄能隨军出征。

张郃府前车马络绎不绝,门庭若市。

张郃本就是標准的职场人,很会来事儿。

如今又掌了兵权,自然成了眾人巴结的对象。

不过此事毕竟比较敏感,张郃只能对送礼之人进行严格筛选。

不敢来者不拒。

但隨著时间的推移,张郃发现刘备对此事似乎是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態度。

並没有明確反对。

以张郃的情商,立马明白了刘备的意思。

陛下这是有意要栽培功臣之后啊!

虽然一起创业的老兄弟们很多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面对这个问题。

刘备非但没有选择飞鸟尽,良弓藏。

反而想通过另一种方式来补偿他们。

即默许他们的后人得到更多的政治资源。

刘备骨子里还是有股侠义气质,他的作法其实很有可能为自己的国家埋下隱患。

影响不到他这一代,也不一定影响得到第二代。

但第三代、第四代就难说了。

毕竟三、四代的君臣关係,可不是战场上过命的交情。

……唉,陛下对待老兄弟还是太仁厚了。

张郃想明白这其中关节之后,便不再推拒。

於是,

关羽之子关平、关兴,张飞之子张苞。

赵云之子赵统、赵广,张辽之子张虎。

以及许褚之子许仪等人,皆被塞入了军中。

他们这些人,有的是自发请愿,有的是被父亲胁迫。

总之,京城中许多达官贵人,都將自己的族中子弟送到了此次南征的队伍里面去。

一时间,这支征伐上庸的部队,竟成了名副其实的“贵族兵”。

……

话分两头,

洛阳相府內,薄雾未散,庭中木沾露。

侍女们早已忙碌起来,轻手轻脚地穿行於廊下。

袁莹著一袭浅碧色襦裙,乌髮松松挽起,正俯身整理一方青竹书篋。

她指尖灵巧,將一卷卷竹简、笔墨纸砚一一归置妥当。

又取出一件崭新的素色学子袍,轻轻抚平褶皱。

“安儿,今日入太学,可要仔细些。”

她嗓音清甜,带著几分娇俏,眉眼弯弯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幼子。

“太学乃天下英才薈萃之地,旁人想进都进不得。”

“不要觉得你能进学,便是理所当然。”

“你去了后,当要勤勉向学,莫要辜负了你父亲的期望。”

李安年方八岁,生得眉目清秀。

一双眼睛黑亮如点漆,颇有几分李翊的神韵。

他乖巧地点头:

“母亲放心,孩儿一定用功读书。”

袁莹抿唇一笑,又压低声音道:

“还有一事,你父亲不喜张扬。”

“到了太学,莫要提自己是首相之子。”

李安眨了眨眼,问道:

“那孩儿该说自己是何人之子?”

袁莹眼珠一转,笑意盈盈:

“就说……你是京城富商之子,家中做些绸缎买卖,可记住了?”

李安认真点头:

“孩儿记住了。”

正说著,院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李翊一身朝服,腰佩玉带,负手踏入內室。

他面容肃然,目光如炬,只在看向妻儿时,眼底才掠过一丝温和。

李安连忙端正衣冠,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父亲。”

李翊微微頷首:

“方才你母亲所言,可都记下了?”

李安挺直腰背,朗声道:

“回父亲,孩儿谨记在心。”

“入太学后必当勤学,亦不会妄言家世。”

李翊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抬手轻抚幼子发顶:

“甚好,甚好。”

待李安隨侍从出门登车,李翊这才转向袁莹,唇角微扬:

“夫人今日倒是將我的话放在心上了。”

袁莹轻哼一声,眸中漾著娇嗔:

“夫君这话说的,好似妾身平日不將你的话当回事似的。”

李翊低笑:

“非也,只是夫人性情率真。”

“往日总怕安儿在太学受委屈,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他是相府公子。”

袁莹俏脸微红,纤指捏著袖角,嘟囔道:

“妾身这不是……怕他被人小瞧了嘛。”

李翊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

“木秀於林,风必摧之。”

“安儿年纪尚小,过早显露身份,未必是好事。”

袁莹眨了眨眼,忽然凑近一步,仰脸笑道:

“那夫君当年出山入仕之时,可曾隱瞒过家世?”

李翊一怔,隨即失笑:

“为夫当年不过是布衣白身,有何可隱瞒的?”

袁莹“噗嗤”一笑,眼波流转:

“难怪夫君如今这般谨慎,原来是吃过亏的。”

李翊无奈,伸手轻点她额头,“顽皮。”

袁莹顺势挽住他的手臂,娇声道:

“好啦,妾身知错了。”

“不过……”

她眼珠一转,“安儿此番入太学,夫君可安排了人暗中看顾?”

李翊眸光微深,頷首道:

“太学祭酒蔡琰与我有旧,自会关照。”

“哦?就是你从匈奴人那里赎回来的妹妹?”

“正是,此女乃是大儒蔡邕之女,才学过人。”

“只是兴平年间,不幸没於南匈奴左贤王手中。”

“此前在河北时,我托甄尧用金壁將她从匈奴赎回。”

“如今太学既设,委她做个祭酒,也算不辱没其才华罢。”

袁莹这才放心,笑吟吟道:

“还是夫君思虑周全。”

袁莹正倚在李翊怀中,纤指绕著他腰间玉佩的流苏把玩,忽听得廊下传来脚步声。

“父亲、母亲,孩儿问安。”

二人抬眼望去,见长子李治立於阶下,身姿挺拔如青松。

他今已年方十五,眉目间已颇有李翊的沉稳气度,只是眼神中仍带著少年人特有的锐气。

李翊微微頷首:“治儿来得正好,可曾用过朝食?”

李治恭敬道:“回父亲,已用过了。”

他略一迟疑,又道:

“听闻张郃將军將征上庸,未知此事確否?”

李翊眸光微动,“確有此事。”

“怎么,你有兴趣?”

李治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忽而长揖及地:

“孩儿请隨军出征!”

袁莹闻言,手中流苏一紧,连忙坐直身子:

“治儿,你还小……”

李治抬头,目光灼灼:

“母亲,甘罗十二为卿,霍去病十七封侯。”

“孩儿今已十五,岂能困守府中?”

李翊眉梢微挑,放下茶盏,语气转肃。

“军政大事,非儿戏也。”

“你且留在为父身边,多歷练些时日再说。”

李治不退反进:

“父亲常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孩儿在相府虽习得经史,却未尝实务。”

“此番出征,正是歷练良机。”

言外之意,李治竟是想要从政了。

因为此番出征,是一个博取功劳的千载良机。

李翊凝视儿子片刻,轻笑:

“政治乃天下至难之学,你小小年纪,当真以为能驾驭得了?”

“不试安知不能?”

李治目光如炬,“纵有差池,亦有张將军指点。”

“若终日畏首畏尾,岂是大丈夫所为?”

庭中一时寂然。

袁莹悄悄拽了拽丈夫的衣袖,却见李翊陷入了沉思。

沉吟半晌过后,乃缓声开口:

“……好罢,既然你想去,我便成全你。”

“夫君!”袁莹急道,“治儿他……”

李翊摆手止住:

“雏鹰终须振翅。”

说著,转向李治道:

“为父会与张將军打招呼。”

“但你须记住——军中无父子,只有上下级。”

李治大喜,郑重行礼:

“孩儿谨记!”

待长子退下,袁莹蹙眉嗔道:

“战阵之上,刀剑无眼。”

“治儿年少气盛,夫君怎就……”

李翊不言,只是背著手来到庭外的松树前。

这是当初李治为了阿若顶撞自己,次日李翊送给他的幼苗。

“……建安十四年,此松吾手所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李翊发出一声慨嘆。

他也很想知道,李治这颗幼松如今成长成何种模样了。

……

三日后,未央宫中。

刘备执黑子沉吟良久,忽道:

“听闻爱卿令郎也要隨征上庸?”

下首的李翊恭敬答道:

“犬子狂妄,让陛下见笑了。”

“哈哈哈!”

刘备落子大笑,“少年壮志,何笑之有?”

他转头对侍从道,“去取那匹锦缎来。”

不多时,侍从捧来一匹流光溢彩的云纹锦缎。

刘备亲手抚过缎面:

“此乃新贡的『霞天锦』,赐予令郎,以壮行色。”

李翊连忙拜谢:

“陛下厚赐,臣惶恐。”

李翊托人將锦缎送回相府给李治,他则继续陪著刘备下棋。

很快,锦缎送到。

李治立於廊下,手中捧著那匹流光溢彩的锦缎。

这锦缎乃蜀中上品,金线织就的云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公子,乍暖还寒,当心著凉。”

老僕李忠捧著狐裘走来。

这名老僕本是无名之辈,因在李家服侍多年。

忠心耿耿,踏踏实实,故得赐李姓。

李治恍若未闻,指尖轻抚锦缎上细密的纹路,轻声笑道:

“忠叔,你说这锦缎为何独赐我,而不赐军中其他將领。”

“须知,张將军、陈將军都是军中宿將。”

“关兴、张苞亦是二叔、三叔之子。”

“可此上锦,独我所有。”

李忠闻言一怔,楞柯柯答,“老奴不知。”

却见李治已转身入內,只留下一句:

“去备帖,我要宴请张郃、陈到几位將军。”

半个时辰后,相府东厅內炭火熊熊,驱散了初春的寒意。

张郃披著甲冑踏入厅中,见陈到已在席间,便低声道:

“叔至,大公子独请我等老將,不邀关兴、张苞那些小辈,此事蹊蹺。”

陈到正擦拭佩剑,闻言笑道:

“儁乂多虑了。”

“公子年少知礼,孝敬前辈有何不可?”

他收剑入鞘,“况且相爷与军中诸將大多故交,他宴请我等也是常理。”

张郃眉头微蹙,正欲再言,却听门外侍从高呼:

“大公子到!”

只见李治身著素色深衣,腰间仅悬一枚白玉佩,步履从容地步入厅中。

“诸位將军远来辛苦。”

李治拱手一礼,声音清朗。

“治年幼识浅,此番隨军出征上庸,还望诸位前辈不吝指教。”

眾將连忙还礼。

张郃偷眼打量,见李治举止有度,言辞谦逊,心下稍安。

酒过三巡,李治忽命侍从捧出那匹御赐锦缎。

锦缎在烛光下流光溢彩,引得眾將嘖嘖称奇。

“此乃陛下恩赐。”

李治轻抚锦缎,面露难色,说道:

“然治资歷浅薄,恐难承此殊荣。”

“思来想去,不如转赠诸位將军中德高望重者。”

席间顿时鸦雀无声。

原来大公子宴请他们到府上来吃酒,是为了这事儿。

张郃与陈到交换眼色,心中皆是一凛。

这锦缎乃御赐之物,转赠他人非同小可。

老將曹豹率先打破沉默:

“公子此言差矣。”

“御赐之物当珍而重之,岂可轻易转赠?”

“曹將军所言极是。”

张郃接口道,“公子乃相爷嫡子,受此恩赏实至名归。”

李治面露犹豫:

“既然诸位將军谦让……不如这样。”

“家父曾创製饺子以饗军士,今日治特命庖厨备下羊肉饺子款待诸位。”

他忽而嘆息,“只是去岁北地大雪,牛羊冻毙无数,府中羊肉所剩无几。”

陈到放下酒樽:

“公子不必为难,韭菜饺子亦足矣。”

“陈將军体恤,治感激不尽。”

李治微微頷首,“故而今日只能备一碗羊肉饺子,其余皆是韭菜馅。”

“谁人有幸得食羊肉饺子,这锦缎便归其所有。”

说罢,一拍手。

侍从们鱼贯而入,为每位將军奉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张郃执箸时手指微颤,心中警铃大作。

他偷眼望向李治,见少年公子面前也摆著一碗饺子,却迟迟不动筷子。

陈到咬开饺子,鲜美的羊肉香气顿时溢满口腔。

他刚要开口,忽觉案边有人轻踢自己。

转头见张郃使了个眼色,又用筷子悄悄拨开自己碗中饺子——赫然也是羊肉馅的。

二人环视四周,见眾將神色各异。

却都只顾埋头吃饺,无人出声。

张郃心下瞭然,在陈到手心写下“皆羊”二字。

“诸位可尝到羊肉饺子?”李治轻声问道。

张郃放下筷子,恭敬道:

“回公子,末將碗中乃是韭菜馅的。”

“末將也是韭菜。”

陈到立即附和。

其余將领见状,纷纷效仿。

李治面露憾色,嘆道:

“如此说来,竟无人得食羊肉饺子?那这锦缎……”

“自当归公子所有!”眾將异口同声。

李治推辞再三,最终“勉为其难”地收下锦缎。

宴席散后,他藉口读书先行离去,留下眾將在厅中面面相覷。

张郃快步走到主位,用筷子戳开李治那碗未动的饺子——碧绿的韭菜馅赫然在目。

眾人望著那唯一一碗的韭菜馅儿饺子,全都面面相覷。

“公子……这是要我等表態么?”

眾將默然,唯有寒风拍打窗欞的声音格外清晰。

此时此刻,大家全都明白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权力展示。

表面上是决定锦缎归属,实则是测试老將们对他权威的认可程度。

这是一场政治默契测试。

书房內,李治將锦缎缓缓展开。

烛光下,他年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与其年龄不符的深沉笑意。

“父亲,孩儿终於明白你给我留下了什么。”

他轻声自语,“这些老將,终究还是认我这个『公子』的。”

窗外,风声愈急。

將这个乍暖还寒的初春,拉得格外漫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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