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认为理所当然,莫日勒出于对薛绥的尊重,还是委婉地征询了她的意见。
当时,薛绥正坐在旧宫廊下,翻晒两株得来不易的忘忧草。
赤水城的风带着戈壁的沙尘气息,吹动她的衣衫。
她笑问:“阿兄,你让我如何回答才好?”
莫日勒没有听出她的情绪,语气更恳切了几分。
“玛依拉,你是我们西兹最尊贵的乌兰公主,更是明白人……还请您……以大局为重。”
薛绥扯了扯嘴角。
沉默片刻,露出一抹极淡的、看不出情绪的笑。
“两国交好,是喜事。你们按规矩办便是。”
——
上京城,紫宸殿。
李肇看着西兹使臣呈上的国书与礼单,黑眸深沉,脸上看不出喜怒。
殿内气氛凝滞,来福垂手侍立,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许久,才见李肇抬起眼,目光落在跪伏当前的探子身上。
“她当真……是这么说的?”
两个探子对视一眼,将头垂得更低。
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回禀。
“回陛下,娘娘……娘娘她确实就这么说的。属下不敢有一字虚言。”
李肇没再说话,伸手摸了摸趴在脚边的黑十八。
黑十八抬起大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嘤咽,像是在安慰。
殿内安静得有些诡异。
宫灯被风吹得晃动,光影在李肇脸上明灭不定。
“你娘真是……”李肇低声对黑十八说了半句,喉结滚动了一下,又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她有没有……哪怕一个瞬间,为他可能会纳旁人而心生不满?
大概不会有。
薛平安那狗东西,心肠硬起来,是真狠。
这些日子,他常去披芳阁,一坐便是半日。
看她用过的茶具,写过的字帖,靠她常靠的那个软枕,贪婪地汲取她留下的气息……
有时候靠着软枕睡过去,半夜里恍惚醒来,会下意识以为她只是暂时离开,如从前那般回了娘家,下一刻就会推门进来,笑着说“陛下,我回来了”,或是蹙着眉埋怨他,“李肇,这么晚还不歇息”。
可每次回过神,殿里只有他一人。
狠心哩。
这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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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朝,李肇将西兹传来的国书交由内侍,传阅朝臣。
卢克符当即站出来,满面红光地道:“陛下,西兹新王遣使朝贡,并送公主和亲,甘愿称臣,此乃天大的好事……乌力都兰公主素有贤名,入宫后必能为陛下分忧,更可保我西疆边境长久安宁。”
其他朝臣也纷纷点头附和。
李肇高坐龙椅,面无表情地听着。
等众人议论稍歇,他看向一直沉默的陆佑安。
“陆爱卿,你怎么看?”
陆佑安躬身出列,谨慎地答道:“回陛下,西兹新王初立,其意甚诚。和亲之举可安边陲,但国之交往,重信守诺,而非系于一人之身。微臣以为,与西兹订立盟约,划清边界,互通市易,方是长治久安之道。”
李肇微微颔首。
他没有看那些附和的大臣,指尖在扶手上轻轻一点,沉吟了片刻。
“诸位爱卿所言,句句在理。”
众臣屏息。
又听他慢悠悠说道:“西兹新王的美意,朕若断然拒绝,反倒显得不近人情,易生嫌隙。”
这话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皇帝这些日子拒绝了多少送上门的美人,都快数不清了。
如今他竟松了口?圣心难测啊。
众人纷纷躬身叩拜,山呼陛下圣明。
李肇却抬手制止了这些马屁,情绪不显地看向陆佑安。
“陆爱卿。”
“臣在。”陆佑安躬身上前,应道。
李肇指尖在御案上轻轻点了两下,突然咳嗽了起来。
来福连忙上前递上温茶和帕子。
半晌,李肇才止咳抬眸,目光扫过殿内,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朕命你为大梁特使,即刻持节赴赤水城,与西兹新王会盟缔约,便依例——将公主迎回上京。”
陆佑安肃然领命:“臣,遵旨!”
退朝后,李肇回了披芳阁。
他坐在薛绥常坐的窗边,看着院里那棵已结小果的石榴树,久久不语。
来福轻手轻脚地奉茶上前,低声道:“这西兹和亲的事……娘娘那边得了信,连一句多的话都没有,怕是……已经往心里去了。如今陛下这明旨一去,真要迎公主回来,娘娘一别扭,指不定就不肯回来了……”
李肇碰了碰茶盏,“还是你最懂她。”
来福微微仰头,脸上掩不住的小得意。
李肇瞥他一眼,慢悠悠地勾手。
来福连忙收了笑意,弓着腰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转过去。”
听到主子命令,来福不敢多问,乖乖地背对着他,心里正嘀咕着,冷不防屁股上就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脚。
“狗东西,就你长了嘴!”
“哎哟!”来福一个趔趄,捂住被踹的地方,回头笑得直咧嘴。
“陛下踢得好,踢得妙,踢得小的舒坦极了……”
李肇这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低咳两声,语气懒洋洋地叹。
“别扭又如何?朕近日龙体违和,还不能病中任性一回……她若真有心,自会明白。”
来福揉着屁股,哭笑不得。
自陛下登基,已许久不曾这般随性地撒气。
这倒让他想起从前在东宫时,太子殿下想引来娘娘的关切时,偏要强嘴硬的那点别扭劲儿。分明是心里不自在,又拉不下脸去明说,只好折腾他这把老骨头来出气。
李肇道:“去,传话太医院,即日起,每日申时来请脉。”
来福不敢多问,连忙躬身应下。
他隐约猜到,陛下就是变着法儿地做作,盼着娘娘回来心疼他呢……
姐妹们,问九卿连载到今日,也接近尾声了,为了大结局的质量,二锦想按旧例请假几天,好好琢磨着落笔。
请谅解!
么么。
大结局9月30号上传,静请等待……
注:肯定是he结局,不用紧张,he,he……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