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言狼吞虎咽,埋头干饭,几乎来不及说话。
祁母脸上又露出那种心疼的表情,一边忙着给祁言夹菜,一边埋怨丈夫:“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边防部队伙食得多差啊,看把言言给馋的,都怪你。”
祁父呵呵地赔着笑脸:“是是是,夫人说什么都对,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祁言两边腮帮子塞满了,像只小仓鼠:“没有的事,在部队习惯了,部队生活节奏快,吃饭一般就十来分钟。”
“那也不能这么往下生吞,多伤胃啊。”祁母满眼的担忧。
祁言笑笑,没答话,咀嚼的动作却放慢了下来。
韩尧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们之间充满爱意的互动,小心扒拉着碗里的白饭,不大敢抬头,低垂的眸子里透出几分艳羡,几分落寞。
突然,碗里多出一块红烧肉,很大的一块,瘦肉多,肥肉少,明显经过精心挑选,他抬眼,便望见祁母对着他笑:“小韩也吃菜啊,别光扒拉米饭,没营养。”
韩尧愣了许久,才慢慢从鼻子里溢出一个“嗯”。
祁言动作微滞,片刻后,悄悄在桌下勾住了韩尧的腿,拉向自己,两只脚缠着,圈紧了,直到吃完饭也没放开。
一顿饭吃下来,韩尧原本的紧绷感大大减弱了,那种亲情的温暖透过和乐融融的家庭氛围,丝丝缕缕传递进韩尧心底,像是把他的心也焐热了似的,四肢百骸都好似被爱意给包裹住了,有种说不出来的放松。
他从没感受过父母双全的家庭是什么样的,也想象不出,以往出门吃饭时,看见邻座的一家三口,想到的也只是装逼两个字。
对,就是装逼,父母装着和睦,孩子装着孝顺,在外如此,回家还不知道是什么样。
在他儿时仅剩的模糊记忆中,韩光正鲜少有对母亲和颜悦色的时候,争吵声充斥着他的童年时光,吵的来来回回就那几件事,出轨,晚归或不归,对岳父岳母态度不好,用完就丢之类的。
从他记事起,韩光正就已经不喊母亲的名字了,更不会叫她“夫人”,他叫她什么来着,是了,神经病,当着他的面叫。
母亲抱着他哭,越哭,韩光正骂得越凶,摔东西是家常便饭,有时候还会动手,累了就摔门而去。
母亲很少出门,也不怎么打扮,面容一天天的憔悴,厚重的眼袋泛着压抑的青灰色,隔着老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应该是个漂亮的女人,这是韩尧对照自己的长相得出的结论,而具体是不是真的漂亮,韩尧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两个比眼睛还大的眼袋,死气沉沉。
再后来,母亲死了,跳楼自杀的,本想带着他一起走,但最后一刻还是推开了他,自己跳了下去。
那个时候,韩尧五岁,睁着天真的大眼睛,从十几楼往下看,只看到满地的血,像一朵盛放的巨型玫瑰花。
再大一点,韩尧尝试着翻家里的相册,却找不出一张照片,他明明记得,母亲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也与他拍过一两张合照,但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小时候,“妈妈”这两个字在韩光正面前是个禁忌,韩光正不许他提,说漏了嘴就会挨打,当然,除去这个之外,韩光正总体表现得像个合格的父亲,吃穿用度从没少过他的,银行卡里永远有花不完的钱,因为经常不在家,还给他请了保姆,一直照顾他到现在。
四人在沙发上坐下,张妈端来饭后水果,电视里放着军事新闻,父母辈其实最爱看的是谍战片,但祁言回来了,他们猜他比较习惯看这个。
祁母拿来一个小盒子,交给祁言,“言言,这个还给你,好几年了,也不知道坏没坏。”
祁言看到那个盒子,眼神都亮了起来,他赶紧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皮质项圈,项圈中间挂着一只小铃铛,下面还有一个骨头形状的金色狗牌,刻了“小七”两个字,五金颜色略微有些暗了,链子和锁扣上都有被氧化的痕迹,是韩尧当年在宠物店专门找人做的那条。
“妈?”祁言惊讶得声音都变了,这项圈是四年前从韩尧家里被赶出来时,他唯二带走的东西,还有一个就是那张照片。
他们的关系暴露之后,项圈被爸妈搜去了,祁言亲眼看着他们把它扔进了垃圾桶,却没想到……
祁母十分内疚:“当时确实是想扔了的,但那几天你不吃不喝也不搭理我们,整日魂不守舍,我们觉得害怕,就又给偷偷捡回来了,现在物归原主。”
祁言关上盒子,将它紧紧攥在手里,语声颤抖:“谢谢爸,谢谢妈。”
后来,他们又聊了一些关于韩光正的事,祁父说最近他都没怎么露面,分公司这边很久没来了,听人说好像是经常要去国外,不知道忙什么,他们两家现在的关系比较僵,他也没有多加打听。
韩尧面色凝重,虽然是他先挑起的话题,但他本人却没怎么插话,祁父觉得当着韩尧的面谈论他的父亲不大合适,便只简单说了说自己知道的情况后,把话题又绕回到韩尧和祁言的部队生活上。
听祁言说完韩尧这一路,如何披荆斩棘,如何克难攻坚,最后进入特战连时,祁父祁母都同时露出了欣赏的表情,一个劲地夸他长大了,变成熟了,有担当了,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以后一定大有作为,祁言和他在一块儿过日子,他们放心。
就在此刻,电视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祁言和韩尧同时转头去看,就看见陆臻的俊脸出现在军事新闻里,面前还支着个话筒,身后是一众熟悉的队员们,正在进行体能训练,他对着话筒给记者介绍基地环境和训练内容,表情正经得不得了。
祁言和韩尧猛地惊住了,一齐打了个哆嗦,觉得这画面巧合到甚至有点惊悚,陆臻一双眼睛不时看向镜头,简直一秒把他们拉回了军营,大气也不敢喘,就好像无论在哪儿都被陆臻给盯着一样。
祁言想了会,想起陆臻好像是说过,最近y视电视台有记者要来川区边防部队做采访,特战连也得露面,他最烦应付这些面子上的屁事,想来应该就是这个了。
“怎么了?”祁母发现他俩的异状,也朝电视看过去。
下一秒,祁父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川区特种大队……小言,这不是你们连嘛,陆……陆臻?!他就是陆臻?”他指着右下角的那个悬浮标,上面写着被采访人的名字,职位。
祁言不无尴尬地点头。
祁父对他印象不好:“啧,看着就一脸风流样。”
祁言脚趾抠地:“爸,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这还用看吗?反正他面相不行,你给我离他远点,”祁父很坚持,“还有啊,他这领导是怎么当的,什么时候派你出差不好,非得趁电视台采访,这不明摆着不想让你入镜吗。”
“哈?”这点倒是祁言没想到的,突然有点佩服他爸“社会经验丰富”的脑回路。
“哼,年纪不大,心眼不少!”祁父又谴责了一句。
祁言呵呵地赔着笑脸,只有韩尧在旁边一个劲地狂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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