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两三天后，一年级的下学期就开始了。

二月中旬还微微发冷，返校日有颁奖礼，乔阅安穿着三件套的冬制服站在司令台底下。他出门前被老爸规规整整系了领带，现在整个人都有些发懵——因为江岩就站在他身旁。

他都要忘记上学期有科学竞赛，联校其他学生也来参加领奖，甚至有师大附属的女同学，于是下面的北男中男生们疯狂呐喊鼓掌，在司令台上读获奖名单的校长先生都要翻白眼：“干嘛，这是什么偶像演唱会现场吗？”

那些穿制服裙的女孩子都在笑，连江岩都忍不住朝那边看一眼。只有乔阅安脑袋不清醒，他眼神飘忽，脑袋里只剩下匆匆瞥见的侧脸，近距离也一样好看，身体藏在绒布西装外套里，很俊俏又有一点单薄的模样。

江岩简直像没有经历过任何事情，脊背挺直，在校长面前微笑得很乖巧，乔阅安真想问他，你怎么样了，还好吗？或者干脆直接问，你干嘛不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他满脑子胡思乱想，属于自己的奖状就被交到手里，校长先生吹胡子瞪眼：“靠过去一点，干嘛离你同学那么远？”

乔阅安回到自己班级，那些男同学就很激动凑上来：“你旁边那位是附中的大小姐耶，师大附属「本届唯一免考通过资优班选拔的学生」！长得超漂亮！”

他心不在焉回答：“没注意看。”

男同学白眼要翻上天，只有他心情莫名雀跃。在走廊路过隔壁班教室，第一眼就能看见江岩靠在课桌上跟朋友笑着聊天，不怕冷的年龄，他已经解了领扣，前襟微微敞开，岩黑、银鼠、方解末，在冬季不算明亮的光线里，身上只有三种颜色。

如果刚好碰到他也去茶餐室装水喝，乔阅安就盯着看，装冷水再装滚水，谁不是这样做啊？可是他偏偏要看，还能碰到他们班男生躲在里面剥一颗文旦柚，他像大面神一样在里面就是不走，最后林思豪特别尴尬，只能给这名唯一的外班人也分一瓣。

但是这些离谱事情没有持续很久——大概礼拜五的放课后，外面是一群凑热闹的男生。

乔阅安眼睁睁看着那名附中级排一的女孩子，确实漂亮，单枪匹马的气质，她将要出校门的江岩挡下来，直截了当地说：“不好意思，我特意打听到你今晚没有补习班或者社课。”

“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江岩也一头雾水，露出来一个礼貌的微笑。

然后那名女孩子告诉他：“元宵时候我解出了那题短网址。”

“啊，那很厉害。”江岩显然愣了一下，“但是你确定要在这里跟我说这个？”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件事情，但我是这样认识你的。我没有恶意，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吃晚餐？”

六点半钟过后，很多孩子要穿过商圈街道去补习班上课，城市街灯在某一刻刷地亮起。乔阅安走过堤防，淡水湾缓缓地流，他在上面吹一会儿风，像往常一样自己回家。

家政阿姨做了酱烤梅花肉，只是配了一碟他不喜欢的冷冻三色豆。老爸下班堵车，跟他在栅栏墙门口刚好碰面，岑先生瞥过他一眼：“这个表情像熬夜后被迫上了一整天课。”

江岩还是发了推，「虽然有点被吓到，总之交了新朋友」，配图是比奇堡居民很懵的一张脸，那名女孩子在第一条跟推下面直接贴照片，煎白身鱼、生鲜盘、淡金色酒液、郁金香，缤纷欢笑的颜色，配文只有一个单词，「CHAMPAGNE！！」

乔阅安看得简直恼火，立刻就想把女孩子的账号封锁掉，岑先生提醒他：“吃饭不要滑手机。”

他一下子摁灭萤幕，面无表情想道：我要下船。

然后岑先生给他盛一汤匙三色豆，全然无视他像一条猫一样全身心抵抗的神色，豌豆仁最好公投离开东半球，能不能禁止江岩谈恋爱啊？乔阅安又想了想：不对，我可能还没上船呢。

如果真的能立刻就这样结束就好了，可惜乔阅安每天能见到江岩的次数比女孩子都更多，每天都闪闪发光的，就算他再怎样目不斜视，他的隔壁班同学又不是透明人。

甚至这个学期他们在世启大厦碰面了，两层楼基本都是参加能竞的小孩，江岩在七楼物理班，他和那些新湾一高的男生关系也不错，看起来像科学营会跨校组队的好友。他们在电梯里聊天，乔阅安就想道：不是我故意要偷听。

“诶诶，又看见她送你来了耶。”

“有叫她不用特意陪我绕过来了……”

“她不上补习班的吗？”

“她上家教。”

新朋友很快变成女友，乔阅安能在班导办公室碰到江岩，他刚聊完数学考卷，被卷起来的答题卡敲脑袋，然后再被塞两颗红莓果软糖，他开玩笑一般说：“老师，你藏太多零食了吧，我女朋友都不喜欢吃糖。”

他们班导师就干脆翻白眼：“不要就快点拿来。”

乔阅安感觉腮帮子都酸掉，他哪里舍得隐藏江岩，只能每天每天地看他发推和IG限动。

早餐急匆匆的肉桂卷、泥塑课捏的《怪兽电力公司》大眼仔，只要不是女朋友通通按赞。江岩贴一组照片，虾饼、芒果糯米饭跟泰式奶茶冻，乔阅安飞速按心才发现是和女朋友吃泰餐厅，赞数不断跳动，他就立刻取消，这可是对不起他自己的事情。

又折磨自己一段时间，春天都来了，油桐花遍处盛开，乔阅安心想我真的要下船了，第一天克制不看他，level1，第二天不看他，level2……结果level3那天刚好是园游会，功亏一篑，江岩竟然坐在对面一直盯着他，虽然那副好奇的眼神和其他人没有太多区别……

轮到乔阅安休息时，他看见一个班级在玩抽签，那些男孩们大喊着，“我是「周一症候群」馁，真准！”“可以请问里面有「晕船仔」吗？真的抽到会感觉丢脸。”乔阅安立刻就面无表情走掉了，真是崩溃！

他这才知道真的有人像一柄捕蛾灯盏，悄然亮着，在人潮汹涌的街道、在寂静夜晚、在春日，在每个地方一直都不会寂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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