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和祥考虑再三,认为是不可能的。他已经在逃跑路线上做了掩饰。崔世三已经死了。无人知道他会去南京。想到这里,涂和祥心里多少安定一些。那一天,远处楼顶上传来的两声枪响,让他紧张到了极点。透过反光镜,他看见崔世三松开那两个孩子的手。那两个孩子向远处的两个女人飞奔而去。他认出那个盘着头发的女人就是左少卿。他脚下一踩,轰地一声发动起汽车。他希望崔世三快快开枪。他也确实看见崔世三举起了他的马枪。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那些已经知道他的容貌的人,无论是公安局还是左少卿,知道他会去南京吗?知道他的居住地是在南京吗?
胖而臃肿的涂和祥肩上背着一只帆布书包,如同一个刚刚下班,正走在回家路上的人。但他的小眼睛却机警地看着前后左右。
他心里还有第二个巨大的疑惑。他开车冲出糯米巷,并最终拐上大街时,他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但他绝不敢返回去看一看结果,逃命是他现在最大的事。但是,定时炸弹是否炸死了左少卿呢?他完全不知道。
就在涂和祥准备向他的商店走过去的时候,一个迎面从他身边经过的人却低声说:“涂先生,跟我走。”然后就走过去了。
小茶馆里客人不多。涂和祥坐在那人对面时,才隐约看出他脸上的胡子是贴上去的。他心里立刻就有一个判断,这个人的容貌已经泄露,他需要掩饰。
涂和祥到了南京夫子庙时,已经是下午接近傍晚时分。太阳已经偏西。但夫子庙里的行人却一如既往的拥挤,街边的小店里也同样热闹而繁忙。他谨慎地看着周围,一直向里走去。
五月底,南京已入黄梅季。在这个季节里,天气总是阴阴的,时不时的就要落一阵小雨。街道总是湿漉漉的,如同水洗过一样。出门的人手里大都拿着一把油布雨伞,或者在胳膊上搭着雨衣。在这样的天气里,空气总是湿润而洁净的。
那人平静地看着涂和祥,轻声说:“我姓‘水’。”
他思考到半夜,渐渐理清头绪。第一,那两个向他要钱的一男一女竟然找到了他,其中那个姑娘却拿着钱逃跑了。涂和祥相信,她极有可能向公安局描述了他的容貌。第二,他和崔世三劫持那两个孩子的时候,可能被人记住了容貌,也向公安局做了描述。第三,魏铭水可能早已受到公安局的监视。他妈的!也正是由于以上这三点,他才有可能引诱左少卿去糯米巷呀!“水”先生也一定是这么判断的!
这一瞬间,涂和祥被惊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只觉得脊背上一片冰凉。他竟然被人认了出来!也幸亏他经验丰富,没有做出受到惊吓的表情。他慢慢地转回身,看着那个人的背影。他隐约记得那人有满脸的胡子,并且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他略略地犹豫了一秒钟,就决定跟着那个人走。他判断,那个人肯定不是公安人员。
涂和祥心里有一个巨大的疑惑,出现在楼房顶上的人是个什么人?在仓皇之中,他只看见这个人站在楼顶上,手里举着一支步枪。公安局早在那里设了埋伏?这个想法让他惶恐不安。
在镇外的荒野处,他把小卡车扔在路边,然后掉头向回走。他重新向东穿过汀泗桥镇,然后搭上一辆东去的长途客车。
左少卿笑了一下,“别着急,慢慢来。南京这几条线索,都和他们有关系。我感觉,他们迟早总会出现。雅兰,重点是那个姓涂的胖子。”
涂和祥心中非常震惊。他没有想到,这个透过伪装,看上去四十五岁上下的人,就是他这些年只见文字,不见踪影的上级,“水葫芦”。他的超人智慧,他的精密策划,以及他对全局的了解和掌握,都让他钦佩不已。
涂和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说:“是‘水’先生呀!”
“水”先生仍然那么平静地看着他,说:“告诉我,糯米巷行动的过程。”
涂和祥不安地摇摇头,“‘水’先生,我不知道结果,当时……”
“水”先生摇摇头,“我知道结果,失败了。我只想知道过程。”
涂和祥更加不安地看着他,“当时,本来一切正常,都在你的计划之内。按照你的要求,我在卡车里等着。我和世三都看见那个左少卿出现了,都在你的计划之内。后来,世三就带着那两个孩子出来了。我知道,他正等着动手的机会。但是,不知怎么回事,那边的三层楼上响了两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