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用怀真提,她也记着这件事呢。她非常非常在意她的这个酸酸的丈夫,喜欢像鱼一样偎在他的怀里,享受他的抚『摸』。但是,更深入一点去理解,他们其实更像干涸车辙里的两条鱼,靠相濡以沫苟延残喘。可以预见到的灾难,就悬在他们的头上,久久没有落下来。可幸运,却再次意外地降落在他们的头上。那位校长调走了。[
柳秋月把这一瓶白酒放进布包里的时候,脸上就『露』出了一点笑容。怀真也能喝一点白酒。他喝一点酒后,夜里就会很兴奋。他在床上搂住他的月儿时,就会像一挺搂不住火的机关枪一样,好猛好猛地对她『射』击。
请看官们不要意外,这些都是当时的价格。
晚上,她惶恐不安地回到家里,把这件事告诉傅怀真。
一九五〇年二月,一名军管会工作人员终于对她说,你算“有功人员”。但有关保密局绝密档案的事,今后不得再向任何人提起。
从校长调走后到现在,没有人再问她的履历。但今天没人问,不表示明天没人问。一旦有人问,她是绝不敢隐瞒的。毫疑问,那将是他们灾难的开始。
但是,她过去曾经担任过国民党保密局少校军官的历史问题,始终是她心头的一座大山,时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谨慎小心地给学生们上课,和同事们相处时处处退让,绝不与人发生争执。
柳秋月和傅怀真猜测一夜,得出的唯一结论是,学校的档案里,没有她解放前的履历。但是,怎么办呢?她要不要把过去的经历说出来呢?他们的直觉是,如果说出来,灾难一定会落在他们的头上。
到一九五七年四月底的时候,柳秋月在这个小学里已经当了七年的历史老师。
下班的路上,柳秋月先去了菜市场。她买了一斤肉,角七分钱。买了一斤鸡蛋,六角六分钱。买了一节藕,分钱。买了两斤青菜,一角钱。买了一条不太大的鲫鱼,五角钱。最后,她买了一瓶白酒,南京本地产的大曲,六角七分钱。
她继续向前走了五六步,或者七步,她记不清了。
这件事的诡异之处在于,柳秋月当初被军管会“管制”时,是写过详细的履历的,她绝不敢有任何隐瞒。后来,她在学校里谋了一个历史老师的职位时,曾经询问军管会的工作人员,问是否可以。那位工作人员告诉她,可以。你的档案,我们会直接转到你的学校。
那个女人向前一步,走出树荫。
柳秋月出了菜市场,沿着街边静静地走着。这一条街上的人不多,偶尔有一辆汽车驶过。夕阳如蛋黄一样停在西边的房顶上,给她的脸上蒙上一层淡红。
那个工作人员说这句话时,表情极其严肃。柳秋月当然也不愿意再提,她只能连连点头。她就此结束了被“管制”日子,成为自由人。
但柳秋月的履历问题,已经成为他们两个人共同的灾难。他们头挨着头,坐在床边猜测了一夜,但没有猜出能够让他们安心的结果。
校长这么说着,就笑嗬嗬地走了。柳秋月却吓得脸『色』苍白,好长时间回不过神来。藏在桌子底下的手,也瑟瑟地抖着。
这时,下课铃响了。
柳秋月哭泣着说:“少主,你怎么回来了?你为什么回来了?你是找我吗?”
但是,现在校长却问,你到学校前,都在哪里工作?
柳秋月极其谨慎,绝口不提左少卿。只说当时保密局正在搬运档案,她借机盗窃一箱子档案。军管会的工作人员问她,为什么要交给杜自远?她说,她就在保密局工作,已经察觉杜自远是地下党。当时国民党已经临近倒台,她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等等。[
左少卿紧紧地抱着她,说:“秋月,我就是来找你的。我一直都很想念你呀!”
两个女人紧紧地搂在一起,声地哭泣。柳秋月的布包静静地放在地上。
左少卿终于找到一个她从前的部下。柳秋月从此成了她的第二个帮手。
这天的晚上,柳秋月和傅怀真一起忙碌着,做了一桌子的菜。他们给左少卿斟了一小杯白酒,也给自己斟上一小杯白酒。他们的脸上明显洋溢着喜悦。
柳秋月张口就说:“姐,咱们碰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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