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即便到了此时此刻,他仍旧没放弃有朝一日出关平乱的打算,陕州的不战而亏,比起数年前在安西的怛罗斯,还要令他蒙羞。怛罗斯一战好歹是力战之下,遭遇葛逻禄人的倒戈偷袭才全军惨败。而陕州一战,却是未曾与逆胡叛军交手,便一把火烧掉了太原仓,仓惶逃亡河东避敌锋芒。“一群怂包软蛋,人死不过碗大的疤,这般卑躬屈漆,岂非辱没了先祖?”
那亲信领命而去,李泌的注意力重又回转到了兴庆门下,龙武军兵精悍勇,攻下小小的兴庆宫自不再话下。像秦晋那般的畏首畏尾,既做**又想立牌坊的做法,他完全是嗤之以鼻。
可以想见,朝廷内外权柄则必然大半归于此人。
高仙芝抬头仰望漆黑一片的虚空,他在默默祈祷,希望天子已经平安抵达太极宫,希望秦晋没有骗他,如此,他在兴庆宫所做的一切才有意义。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杨国忠,你们不能如此对我!”
岂料这个范长明却一改了往日的奴颜婢膝,连声冷笑。
“聒噪!执行军令!”
堂堂宰相死在他的手里,仅仅这一桩事,就够他吹嘘半生了。
然则,听到勤政楼被烧的消息后,高仙芝面无表情,勤政楼烧了也就烧了,面对龙武军的四面围攻,他已经产生了捉襟见肘之感。
一句话仿佛宣布了末日的到来,这些人的哭闹之声不免低了下来,很快便有十人被挑了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逼着跪成一排,雪亮的陌刀麾下,一颗颗大好头颅纷纷滚落,鲜血屎尿便立时上下齐飞。
“都还愣着作甚?把里面的人都拖出去,甚?在何处行刑?东宫大门口,动作都快着点,先生等着杨国忠的首级震慑人心呢……”
满脸惶急的宦官带着哭腔道:“奴婢,奴婢死罪,圣人,圣人不见了!”
“杨国忠?是杨国忠就对了,先生有令,里面的人犯一律即刻处死!”
“杀,杀,杀!”
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关键时刻出手就要既快且狠,以雷霆之势彻底消灭一切隐患,绝不能有半分手软。如果秦晋当初能够再决断一些,狠辣一些,他李泌又何能有今日的机会?
……
只是一声好还未及叫出来,兴庆门上却陡然间火光大起。
……
这也是李泌十分庆幸的,如果让秦晋那小竖子成功的打下了兴庆宫,对太子殿下而言,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尽管高仙芝已经身为宰相,但他从安西带回来的部将仍旧习惯于称之为节帅,高仙芝对此也不以为意。
“火,火,着火了!”
强烈的刺激使得剩下的人陷入了无比的恐惧之中,他们甚至连哭喊和求饶都忘了。杨国忠从未觉得自己距离死亡如此之近,他想呼救,也想求饶,却知道一切都于事无补。他只觉得跨间一片湿热,竟是不知何时失禁了,但到了这等生死关头,哪里还有时间在乎这等丑事颜面?
“节帅!贼兵放火烧了勤政楼!”
“高相公,相公……不好了……”
“范长明,如果不是你的注意,杨某又岂会有今日?”
勤政楼于兴庆宫的地位相当于太极宫的太极殿,大明宫的含元殿,如果任由贼兵烧毁,天子岂能容忍?
很显然,兴庆门上的大火是早有预谋的,李泌的目光里很快又添了一丝愤怒。
李泌的眸子里很快腾起了两团火焰,烧的他心惊肉跳。不知何故,兴庆门竟燃起了熊熊大火,瞬息之间就将攻上宫城城头的龙武军军卒全数吞没。
一切准备停当之后,绑着易燃物的长箭划出了无数明亮的弧线砸向勤政楼。
龙武军再振士气,借助云梯如洪水般漫上城墙。
片刻功夫之后,原本黑漆漆的勤政楼便窜起了火苗,如果扑救的不及时,用不了一个时辰勤政楼将毁在一片火海之中。
火烧勤政楼并非李泌头脑发热后的泄愤之举,而是为了进一步打掉禁中宿卫的士气,也让天子彻底放弃抵抗的决心。这座勤政楼年前曾糟了大火,直到入醇之后才修葺一新,现在毁了它,不也隐隐证明了天命之所在吗?
李泌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焦虑,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战斗的进展和想象中不同,龙武军虽然气势如虹,杀声震天,却寸步未进,除了在兴庆门上下留下了数百具事体以外,战局便没有任何变化。
杨国忠顿时瘫倒在地,知道自己今日再没有生还之理。
此前,李隆基是悄悄离开兴庆宫的,消息又被高仙芝严密封锁,知情的人在兴庆宫里不超过五个,但是高仙芝面前的这个宦官却不在此列。
“高,高相公,说句话啊,圣人不见了……”
骤然间,寒光一闪,那宦官的头颅已经滚落在地。
高仙芝手中横刀兀自滴着鲜血,声音还是那般不疾不徐。
“高某刚刚还向圣人问安,此贼妖言惑众,哪个再敢胡说八道,此人便是例子!”
高仙芝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的左右聚满了宫中宿卫,如果任由此人说破,天子离宫的消息怕是就隐瞒不住了。因此他必须在天子离宫的“谣言”扩散之前,扼杀掉所有苗头,否则一旦传开了,兴庆宫则必然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