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冬神不肯与我同行，径直离开。

是怨我没发善心救下路晖么？可他俩从前也没有交情啊。

“雷将军留步。”

向来沉默寡言的二殿下叫住了我，他屏退左右宫娥，略抬抬下巴，朝侧殿的走去。

从前我是他的部下，算为一党。今日直接交出兵权，却未提前告知，很是理亏。

侧殿有耸入云端的牧星塔，是司夜元君指挥星辰运转的地方。牧星塔的一切砖瓦皆取自于月亮，夜里成为半透明的冷色，位群星指引方向。

我走的小心翼翼，生怕搞碎了一星半点，被夜神揪着耳朵骂。二殿下在四十层的位置停住，负手而立。

二殿下只年长我五百年，气度上却成熟不少。一袭银袍裹着他细的过分的劲腰，贴身裁剪，不见一丝褶皱。他系着蓝玉的抹额，束着明珠高冠，不苟言笑，冷峻到极点。

他因是和我独处，不必再强打精神。

这人现在很累，眉目不得舒展，嘴角向下弯，叹气：“大哥要身归混沌了。”

“大殿下有劫要应？”我装作不知，“如果君上出手相助，想来不成问题。”

“不可能的。”他低下头，往地面瞧，“记得老帝君酷爱围棋，我问你，如若两人对弈，一方执双色棋，另一方如何能赢？”

我一时哑然，上前去，和他站在一起。二殿下比我稍矮，几乎完全藏在我的影子里，他接着苦笑，眼中黯淡，说：“再加上，下棋的规则也是那人定的。。。”

“到底是怎么了，”我担忧地拍拍他肩膀，问：“我在外头弄不到殿下的消息，可是有人特意为难？”

纯属是因为我忘了，毕竟过去了好几百年，早不记得。

“褚已，你伤了内丹，当退则退，一定要走的干净利落。从此往后，不论是天界还是我的安危，都不要再参与。”二殿下看我的眼神，多了些意义不明的羡慕，“黑棋下歪了一步，该落白子了。”

“其实另一位棋手也不是不能赢，”我凑近他耳边，一字一顿道：“可以把棋盘掀了，就看他敢不敢了。”

二殿下再没回我，连点个头都吝啬于做。我素日知他脾性如此，也不多言，陪他发呆。

天色将晚，红云褪去暖意，变得暗沉。天宫各处开始掌灯，仙侍们忙忙碌碌地行动着。从我们的高度看，大家都成了蚂蚁似的小黑点，赶着自己的路。

像我埋骨的那个村子，孩子们散学各回各家。村里的大人在道口点上灯，影影绰绰的光斑随风摇晃，他们也要歇息了。

我有些想家，想那一树密密实实的海棠花。

明天再去看师尊吧，老东西好几十年才醒一次，去早去晚没甚区别。

二殿下眯起眼睛，伸手给我比划了三二一，突然一支冷焰火窜了上来。它就在我面前绽放，灿金色的赐福花散成伞状，打着旋，慢悠悠往下落。

这是老帝君时代留下来的传统，凡有大宴结束，都要炸一朵赐福烟花庆祝。花是高阶神君随手凝出的神力，多少是份祝福，也是与小仙官们同乐。

我迅速接下两朵，分给二殿下，笑着说：“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