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前面宽阔可靠的背影,哪怕身着粗衣短衫,步履之间也透露出一股胸有成竹,清贵隽雅。隋遇驻足,对着这个背影说道:“你总不能什么都帮我做了。”
叶栖衡脚步一停,盯着前方反问道:“为什么不能?”
隋遇快步越过他,走到他眼前,无奈道:我爹将我送来书院,本意就是想要历练我。你这样事无巨细的照顾,要是将我惯坏了该如何是好?”
叶栖衡看着隋遇的双眼,平淡的语气中透露着一股子笃定:“我造成的果,自然由我负责。”
隋遇反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严格督促我读书?”
叶栖衡低声道:“有些苦,你不必吃。”
隋遇下意识地开口反驳道:“可是有些苦,你不必替我吃。”内疚的心情缓缓弥散开来,隋遇的声音渐弱:“有些事情我不愿意做,不代表我不能做。”
叶栖衡闻言,垂下眼眸沉默片刻,突然轻声笑道:“可是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怎么办?”
隋遇睫毛轻颤,向来一片清亮的茶色眼眸,第一次展现出一丝无措。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叶栖衡是第一个毫无缘由,却无微不至照顾他的人。
隋淮秋,林华英,隋简,隋安他们都是自己的家人。
骨肉血亲,手足情深。
唯有叶栖衡不同,明明他们只是书院的同窗,一个屋檐下的同屋,却对自己关怀备至,体贴入微。
隋遇并不是一个善于敞开心扉的人,他可以主动表达善意,甚至付诸行动,却很难坦然接纳别人的心意与情感。
他单身至今,是因为他总是在胆怯,在犹豫,在逃避。
当初愿意绑定系统,穿梭于每个任务世界的原因里,就有无后顾之忧,可以全身而退这一点。
这一世,作为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隋遇好像也受到原身的影响,卸下了一点心防。
风吹稻苗,簌簌滚浪。
两人倚肩坐在地头的田埂高处,在暮色黄昏下,看着随风翻涌的稻苗。
叶栖衡正在给隋遇解释粪肥的做法,“将茅厕中,马厩里的粪便,与厨房杀的动物尸体,内脏混合,加上黑帆,硫黄。密封埋在地下,腐熟之后晾干敲碎,变成了粪丹。用的时候,与新土混合,撒在地里即可。”
隋遇想起自己以前做过的生物题,提议道:“其实可以试一试可以在稻田里养鱼,鱼既可以吃掉田里的杂草,粪便又可以给稻子做肥料。”
“很有意思的想法。”叶栖衡提议道:“等到地里的稻苗插秧后,咱们可以试一试。”
隋遇来到书院已经两月有余,细想之下却发觉自己对叶栖衡所知甚少。他想起对方刚刚在田地里娴熟的动作,问出了心中一直存在的疑惑:“衡哥,我总觉得你像是权贵人家的公子,怎么能受得了做这些苦差事?”
叶栖衡听到后,目光晦滞,眼底染上一层阴影,自嘲道:“我哪里担得起权贵二字。”
“如今,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幼年有幸得梁夫子收养,才能够在书院里平安长大。方醒方冀,还有殷武,自小与我一起,身世亦是相同。”
“若没有夫子,我们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了。”
隋遇听到这话,才知道叶栖衡等人也有着不为人知,不愿提及的苦难过往。想到对方一直用着娘亲为他调制的熏香,可见其母子感情深厚。
而作为梁夫子的得意门生,叶栖衡待人处事谦和有礼,不骄不躁。明明只有二十岁,却能够处变不惊,沉稳冷静。
比起那些只会之乎者也的书呆子,实在是要优秀太多太多。
“衡哥,你读书这么好,为何还没有考取功名?我觉得,你的才学比我大哥还要厉害。”隋遇发自内心佩服道。
叶栖衡展眉一笑:“你这话千万别在诚风面前说,我可不想被他记恨上。你又未曾见过你大哥在书院读书时的样子,怎就能确定我比他厉害?”
“怎么说,就是感觉。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气度不凡,绝非池中之物。”
隋遇看着叶栖衡,语气认真道:“衡哥,我觉得你一定能中状元!”
叶栖衡低头闷笑,隋遇见他不信,拽着他的袖子一急,脱口而出道:“真的!你别不信,我在这方面看人可准了!”
“上一个被……”隋遇正说着,突然别扭地止住话头,好像被人硬生生掐住了脖子。
叶栖衡好奇问道:“上一个什么?”
“没,没什么……”
隋遇拔起一根狗尾巴草在手里摆弄,心里有点闷,他没法向叶栖衡解释。
就在刚刚,他想起了沈佑。
也是如叶栖衡一般惊艳才绝之人,被他一语言中,直接一鸣惊人,考上了省状元。
叶栖衡见隋遇不想说,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坦然答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时机成熟,我自会下科场。”
隋遇不懂对方所谓的“成熟”是指什么,不过他觉得以叶栖衡的性格,定是已经谋划好了一切。
叶栖衡不知想起了什么,双眼浮现出丝丝缕缕的复杂情愫,嘴角勾起微微的弧度,声音微沉:“到时候,若是我真如你所言,高中状元,那我可要好好想想……”
“该如何答谢你……”
缱绻的尾音呢喃喑哑,被春日的暖风挟着飘去远方。
落日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映得极长,延伸到尽头早已是不分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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