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里,只剩下陈金、刘国良和王浩三人。
空气,似乎一下变得凝重起来。
刘国良走上前去,坐在陈金的身边。
而王浩则是拖过一张椅子,相距不远,双手抱胸,目光沉静地落在陈金身上。
“打得不错。”
刘国良面带笑容,开口打破陈金,带着一丝赞许,“看你比赛这么稳,我就更放心了。”
“嗯。”
陈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待刘国良发话。
他知道,刘国良单独找自己,势必是有什么事情要谈。
不出所料。
顿了顿。
刘国良的目光,变得深邃悠远了几分:“陈金,12年的时候,你多大?”
“三岁。”
陈金回答得很快。
“才三岁,真年轻啊。”
刘国良笑道,“那年,也是伦敦奥运会,看过没?”
“看过。”
陈金点头。
那一年,张霁科以无敌之姿,在男单决赛中,击败王浩,拿下金牌,成为史上最快大满贯。
却不知,刘国良为何突然提起。
“12年的伦敦奥运会,我记忆非常深刻,你知道为什么吗?”
没等陈金回答,刘国良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因为,那年的赛制改了,先单打,后团体。”
“当时,上单打的,是王浩和张霁科,团体赛还有马泷。”
“这样的配置,属于是王浩这个老大哥,带着两个年轻运动员,参加奥运会,压力很大。”
“那时候,张霁科和马泷虽然已经冒头,但毕竟还很年轻,第一次上奥运,特别紧张。”
“尤其是张霁科,除了单打以外,还要跟王浩配合团体赛的双打。”
“我当时就已经算到了,如果一个人当输掉单打,在崩溃状态下,让他去参加后面的团体赛,谁能做到?”
“年轻的张霁科能做到吗?马泷能做到吗?可能不一定能做得到。”
“既然这样,那宁可让曾有两次的王浩来吧。”
“我给王浩下了一个死命令,我说浩,你一定要做好以决赛输给张霁科为荣,你必须调整好这种心态,你王浩才有作用。”
“所以下来在决赛里边,王浩输给了张霁科,但在团体赛里,他起到了中坚的作用……”(按:这几乎是刘在《开讲了》里的话,后有争议。)
王浩坐在旁边,默默听着,脸上神情,波澜不惊。
只不过,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以输为荣……
这四个字,像是冰冷的势头,骤然投入陈金的心湖。
他猛地抬眼看向刘国良,又迅速瞥了一眼旁边依旧沉默如山的王浩。
终究,说不出一句话。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陈金霍然明白刘国良此刻提起这段往事的用意。
这不是闲聊,而是一个极其清晰的信号。
但,他没有说话。
只是定定地看着刘国良,等待着他最终亮出底牌。
将陈金的神情尽收眼底,刘国良心里清楚,眼前这少年懂了。
因此,不再迂回。
开门见山。
“当然,现在不是奥运会,只不过是一场冠军赛的决赛。”
刘国良压低了些声音,“更重要的,是接下来的世界杯和世乒赛。”
“我们国乒,是一个整体,是一个团队,想要确保夺冠,确保金牌万无一失,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是上下半区都要有我们最强、最稳定的队员杀入决赛,形成会师,这样才能把风险降到最低,把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说到这。
刘国良看着陈金,目光锐利如刀,“你这边,我们绝对放心,但另外一个半区呢?”
“王褚钦虽然很强,但最近的表现和状态,都不太稳定,林施栋是新人,赛场经验不足,梁靖琨和林高源同样如此……”
“他们现在,更需要信心……陈金,你能明白吗?”
陈金默然。
“当然,我不是让你输球。”
刘国良察言观色,立马补充道,“冠军,是你的就是你的,这一点你完全不用担心,也绝对不允许。”
“只不过,在一些具体的处理上,可以稍微柔和一些。”
陈金终于开口:“柔和一些?”
“对。”
刘国良身体稍微放松,但目光依旧紧锁陈金,“比如说,比分领先比较多的时候,已经拿到赛点以后,不需要再每一分都追求极致的凶狠,也不需要给队友施加那种令人窒息甚至摧毁性的压力。”
“可以打一些相对稳健的球,给队友一些空间去调整,去搏杀,甚至让他们在某些无关大局的分数上拿得更有价值感一些。”
“让他们感觉到,自己是有能力和你抗衡的,只是关键分处理或者稳定性上还差那么一点火候。”
“这种‘感觉’,对于他们接下来的信心积累,对于团队整体的士气,非常重要。”
不需要他输,只需要他在赢的过程中,在某些细节上“柔和”一些,给队友留一些体面和信心。
这听起来似乎更容易接受,但……
休息室里异常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微弱的气流声。
刘国良和王浩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陈金,等待着。
他们的目光里没有逼迫,只有了然于胸的等待。
他们知道陈金会想通,也必须想通。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陈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试图压下那翻腾的思绪。
抬起眼,目光迎上刘国良深邃的眼眸,里面复杂的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
又过了一会儿。
他微微颔首,喉咙里终于挤出了一个清晰而简洁的音节。
“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