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平船快慰任东西
平定城西,三五里外,道旁挑出一面酒幌,
临近有片杨树林,林中有溪,坐在酒寮里不见溪流,却听得到流水琳琅之声,两人將桌设在外间,背林近道,偶有车马经过、秋风拂面,但风景著实不错。
“可要添几个热菜?”
“你自忙去吧,別管我们了。”
“客官慢用。”
齐鴣是常客,此间掌柜认识,打了个照面,便回灶房去了。
食盒揭开后,赵甲依次取出四样凉菜,鹿脯肉、切羊肝、酱豆乾,解腻的凉拌黄瓜,两壶九州阁名酒『满江红』,两坛千红楼的『金壶烧”。
“齐大哥,请!”
“请。”
先喝『满江红』,两人端起酒碗,仰头而尽。
“这酒够烈。家里管得紧,以后想喝很难嘍。”
“嫂夫人从京城回来了?”
齐鷓鴣笑道:“昨天刚到。”
张玉点头道:“有人管著,不也挺好。”
齐鴣道:“这话没错,人活一世,终究离不开成家立业四个字,张兄弟,你的业已经立了,
何时也成个家?”
张玉轻嘆道:“这得问月老啊,看他把红线往哪边牵。”
齐鴣轻笑道:“我怎么看你是红线缠身,眼繚乱了?”
『那是齐大哥,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齐人之福,常人岂做得到。
齐鷓鴣大笑起来,笑了一阵,忽又失声,神情难掩落寞,这幅样子,以后也不好上千红楼喝酒,宗脉未损,两条腿再也站不起来了。
张玉放下酒杯,沉声道:“如何处置那个人,童长老有决断吗?”
齐鴣脸上露出轻笑,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连喝三杯。
赵甲在旁道:“童三来请过罪,说看在手足兄弟的情分上,原谅他这一次,若不是堂主的意思,他岂能出得来?还派了铁狮子隨同,说是监押,实为保护,不然堂中弟兄早就———”
齐鴣抬了抬手,让赵甲不要再说。
张玉脸色微冷,问道:“童长老已经放了他?”
齐鷓鴣摇头道:“关在暗牢里,义父说关一辈子,永世不得放出,让他生不如死。”
张玉怒道:“屁话!”
齐鷓鴣脸上的笑,变得有些苦涩,慢慢喝著碗中酒:“疏不间亲,血浓於水,敦轻敦重,有些话不需明言的。”
张玉长嘆一声:“早知如此,我寧愿替杨莲亭当回刀!”
气氛有些沉闷。
齐鷓鴣拎起酒罈,笑道:“喝酒,喝酒—“
世上之事,无法面面俱到,四大堂口里,张玉与风雷堂关係最深,与童百熊交情最铁,他调入护法堂后,这份情谊还在。
围剿七棵松那日,杨莲亭將童三交其父处置,偏让张玉送去,若是童三死在张玉手里,护法堂与风雷堂结下的疙瘩,就很难解开了。
杨莲亭不杀,是权衡。
童百熊不杀,也是权衡。
张玉不动手杀童三,同样是权衡。
他们都选择了,自己认为更重要的东西,至少当时如此。
张玉重重放下酒碗,按住剑柄,语气森寒:“齐大哥,我离开之前,替你做一件事吧?”
他没有明说,可眼中杀气,已將意图显露无疑。
齐鴣摇了摇头,指著自己没有知觉的双腿:“义父心中有愧,对我反而更好!他已经上书黑木崖,要举荐我当副堂主。”
“风雷堂待不下去,齐大哥来护法堂,照样能当副堂主,你不用这样委屈自己。”
齐鴣感激道:“多谢张兄弟一片好意,我自加入神教,就隶属风雷堂,十多年了,根基在此,不算委屈。去了护法堂,就算有你照顾,也是无根之萍,那才叫委屈。”
齐鴣性格詼谐,却也是聪明人,尤其废了两条腿,饱尝世態炎凉之后,心境更为不同,张玉见他这般说,也不再劝。
两人喝光了『满江红”,又打开另外两坛酒。
满江红是快刀子,金瓶烧是慢刀子,甚好入喉,后劲却大,似乎提醒世人,不要贪图一时爽利,貽害无穷,只是全然被磨平锐气,只剩下利益权衡,也无生趣,
“一年!”
张玉心中定下日期,不止是为齐鴣,也是为那个赌,童三必须死。
酒喝得差不多了。
秋高气爽,日头高掛,正是上路的好时节。
张玉背起剑匣,起身拱手道:“齐大哥,就此告辞了。”
齐鷓鴣坐在轮椅上,拱手道:“江湖路远,兄弟保重!”
“保重!”
张玉转身离开,向西南方向而去。
走出七八里后,有条河流,上游便是平阳城的流金河,还未至渡口前,远远望见一匹红马在道边吃草,白衣女子独自站在树下,簫声悠扬,如浪涛起伏,豪情澎湃,令人心旌动摇。
“笑傲江湖曲?”
曲师、刘正风所创的《笑傲江湖》只传给了自己和任盈盈。
张玉走近一看,確实是她,只是有些意外,任大小姐出行,向来是侍卫过百、车马成群、声势煊赫的,今日一人一马一簫,连最爱的纱帽也不戴了,虽显爽脱,只是与平日风格实在大相逕庭。
“圣姑?”
任盈盈放下唇边那杆簫,笑道:“我猜你会走这条路。”
“圣姑怎么知道?”
她看向张玉道:“逢凶化吉,利在西方,这是你和我说的。”
张玉轻笑道:“那圣姑是在等我?”
“算是吧。”
任盈盈走到红马身前,从包里取出一物件,递给他。
“打开看看。”
张玉解开皮囊,里面赫然放著那张『水龙吟』,浑然一新。
“修好了?”
“恢復九成以上吧,不可能完全如初。”
“这样最好。”
那日杏楼刺杀,他捨不得这张琴,逃跑时也隨身带著,只是被湖水浸透,后面没有及时处理,琴弦鬆弛,无法再弹。
任盈盈住在枫林坡时,得知后又要了回去。
“涂了层秘制树漆,可以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