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她总是轻言永远

非凡品，择主而事。精诚意挚，金石为开。

寂静无声的湖边木屋里，随着被叶片割破了手指的小舞指尖渗出的那滴血落下，相思断肠红悄然离开乌绝石坠落而下，跌入了她手中。

所有人都呆住了，只有桑夏垂下眼睛，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唐三有些反应不过来，在他眼里小舞一直是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小丫头，择偶标准是轻小说里完美无缺的皇太子，对现实里的所有男性都嗤之以鼻，什么时候她竟有了能够撼动相思断肠红的辗转情思？

他失魂落魄，胸口酸涩细密的隐痛泛起和听桑夏讲那个人鱼公主的童话时的感觉如出一辙，他并不明白这种痛楚缘起何故，只是声音涩然道：“……既然这样，小舞，你吃下它吧，它会给你最好的帮助。”

“这么好看的，我才舍不得吃它呢。”小舞轻轻抚摸着相思断肠红的瓣，见唐三犹疑着想要再劝，她吐了吐舌头举起手来做发誓状，“放心吧，哥，我一定努力修炼，不会被大家甩下的。”

“真的那么喜欢他吗？”其他人都进入修炼状态之后，坐在木屋窗台上晃荡着双腿的桑夏轻声问捧着相思断肠红静静注视着唐三的小舞，清澈的眼睛被浓长睫羽扫下的阴影蒙上阴晦难明的暗色。

如果换成是别的女孩子被问这个问题可能会红着脸害羞否认，但小舞只是微微抿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明亮的笑脸：“嗯，我喜欢三哥，也喜欢师姐，还有大家。”

大明和二明说人类都是些坏东西，所以她最开始踏足人类的世界时有些惴惴不安，但接触到的人越来越多她才渐渐明白大明和二明的话是不对的，人类中的确有很多坏人，魂师的世界更加黑暗肮脏，恶人不被惩罚，善人蒙受苦难，淋漓的血层叠干涸渗进大斗魂场的石阶纹理再洗不去，但就算是这样。

就算是这样，她得到的善意也远比恶意更多。

她遇到了和大明二明一样重要的亲人；在诺丁学院做工读生时学院里有个老婆婆每次见到她都会笑眯眯地递给她一张手帕，手帕里包着她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甜的白米糕；她早不记得自己出生的日子，村里的爷爷奶奶却记下了那个她随口编造的日期，在那天早晨笑眯眯地为她做了一碗长寿面，把疼爱和祝福都糅进长长的一根到头的面条里，奶奶摸索着在她手上系上五彩的长命缕，笑着说我们小舞又长了一岁，往后要平安喜乐，长命无忧；她和同伴们亲密无间地躺在宿舍里，染着洗发露香气的长发纠缠在一起，互相勾着手指约定以后要做彼此的伴娘。

这些像清晨的露水一样粼粼闪着光的记忆改变并塑造了她，如果要把它们从她的生命里割舍掉，“小舞”这个个体就会不复存在。

所以她还想再待久一点，再多看一会儿这个很多人都在笑着的世界，想用同等的善意去努力回报温柔待她的人类，所以——

“我最喜欢大家了，”她说，“我要和大家永远在一起。”

她的生命太过漫长，对人类的认知也太过浅薄，所以对“永远”这类沉重而脆弱的字眼缺乏概念，她总是轻言永远，爱用地久天长海枯石烂之类的词来表达情感，语气笃定又坚决，好像这样就能真的轻易永远。

“可是那说不定会很辛苦。”桑夏伸出手轻轻将小舞鬓边的一缕碎发理到耳后，阴郁哀怜的影子在她澄静的眼睛里转瞬而逝，仿佛如洗的青空中掠过的一抹云翳。

“我不怕。”小舞轻声回答，仿佛是自言自语，她又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和大家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太阳西沉，史莱克七怪和大师都陆续在修炼状态中清醒了过来，不同等级的魂力提升让除唐三之外的所有人都欣喜若狂，尤以七宝琉璃塔进化为九宝琉璃塔的宁荣荣为甚，她在原地尖叫着蹦跶了一下，拉着包括大师在内的所有人都转了一圈后才勉强冷静了下来，再看向唐三时眼中透着几分急迫：“三哥，你还能不能再找到一株绮罗郁金香，我出重金购买。它对我爸爸真的很重要！”

“仙品药草夺天地之造化，千百年才能孕育出一株，再不可多得。”唐三摇头。

宁荣荣有些失望，如果知道这绮罗郁金香能让七宝琉璃塔进化，她是绝对不会服用它而是将其带回给宁风致，但事已至此无法改变，她只能收起遗憾向唐三感激地躬身道谢：““三哥，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虽然我知道谢谢二字远远无法回报你对我的恩惠，但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们是同伴，说这些干什么。”唐三好笑地扶住了宁荣荣表示不用如此，顺势用进阶后的紫极魔瞳扫视了同伴们一遍，看到他们实力都有进境，大师也突破到了魂尊境界后也感同身受地露出了笑容。

当视线落到小舞身上时，他的身体突然触电般颤了一下，脸上的神情一时间显得有些怪异，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让小舞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心跳急促如鼓点，她向桑夏的方向挪动了几步，想像上次面对天斗皇家学院的那三名教委时那样把自己藏进她身后。

“小唐这该怎么照顾啊？离了土会不会枯？要给它洒水吗？”桑夏把借来把玩的相思断肠红递还给了小舞，随口问唐三。

唐三还沉浸在方才的冲击中，根本没发现她这些问题只是在没话找话，下意识地回答：“相思断肠红被摘下后，只要在主人身边，永远不会凋零。”

“哦。”桑夏拍拍小舞的脑袋，“听见没？别让它离身，这么稀罕的宝贝，万一不小心让它枯死了岂不是相当于亏了一亿金魂币。”

她也知道了什么吗？想起那个仿佛带着某种隐喻的故事，唐三的心猛地一跳，抓着袖角的手骨节毕露。

他缓慢地呼吸，迎着小舞一眨不眨紧盯着他的怯生生的眼睛对她温然一笑：“要是你肯吃这株‘相思断肠红’，得到的好处应该是我们所有人中最大的才对。不过既然你舍不得，就好好把它带在身边吧。”

小舞紧绷的身体这才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走走走，我请客，好好犒劳一下小三，今晚咱们不醉不归！”戴沐白一把揽过唐三的肩膀，桑夏眯起漂亮的眼睛看过来，他立刻改口，“咳咳，酗酒有害健康，还是以茶代酒吧，心意到了就好。”

小舞闷闷地低着头，手藏在袖子下悄悄去勾桑夏的小指，像只受惊之后用勾同伴尾巴的方式来获取安全感的小兽，她也不明白桑夏给她的安全感为什么会比唐三更大，也许是因为细心的桑夏能更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又或许是因为她身上有种莫名熟悉的味道，让她想起星斗大森林里万物萌发的明媚春日。

桑夏任由她牵，嗓音模糊轻柔，低低地哼着一首调子宛转的歌，小舞侧耳去听，隐约听清了其中的几句。

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

*注：引自白居易诗《井底引银瓶》，后两句是“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她劝小姑娘不要太过恋爱脑，可惜没劝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