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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大唐狄公案陆(29)

第275章 大唐狄公案·陆(29)

“嫣红虽外表柔弱,实则内心刚强,她自得知母亲惨死的真相后,未尝有一日不想着报仇雪恨。我说出此计划,她便慨然前往,且每次总由五福酒店的掌柜陪她同去。驼背掌柜是我的好友,且打得一手好羯鼓。”

“我见过那驼背,”马荣急急插嘴道,“这么一个废人,你怎可将女儿托付给他?”

“人不可貌相,马军爷,”袁老头儿不客气地打断他道,“驼背掌柜可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武林高手,练得一手飞刀绝技,且为人侠肝义胆。叶魁麟将嫣红当作妓女,将掌柜的当成皮条客,掌柜的也假意和叶魁麟讨价还价,商谈嫣红的身价银子,一旦谈妥价码,似欲将嫣红卖给叶府。”

“令爱彩蓝姑娘可知替母报仇之事?”狄公问道。

“天啊,我可不敢让她知道!”袁老头儿叫道,“她也曾问起母亲是怎么死的,我只说她母亲在叶府帮佣,不小心失足掉进井里死了。彩蓝如果知道真相,非得立刻杀进叶府,找叶魁麟拼命不可。她是个直心肠的孩子,脾气又躁,主意又大,若想好了要干某事,十头牛都拉她不回,我劝她也没用。哪里像嫣红这丫头,性情柔顺,平素就爱唱歌跳舞。”袁老头儿摇头叹息道,“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得好好的,谁料想,昨晚嫣红竟独自去了叶府,事先也没让我知道,这就出了乱子——”

狄公打断他道:“行了,接下来的事,我想听听嫣红姑娘是怎么说的。陶干,去带她进来。”

嫣红在狄公面前站定,狄公说道:“嫣红姑娘,适才你父亲已将你们的复仇计划和盘托出,昨晚在叶府发生了什么事,你须据实说来。”

嫣红怯生生地看了狄公一眼,柔柔地说道:“大人,昨日中午我与姐姐两人在市场转悠,想买一些新鲜菜蔬回家。忽然,有人从背后拉拉我的衣袖,我回头一看,竟是叶魁麟,顿时吓得不轻。他笑眯眯地对我说:‘嫣红姑娘,近来可好?这位是你的孪生姐姐彩蓝姑娘吧?彩蓝姑娘玩起杂耍来,可是一把好手啊!想当年,你们父亲在胡府当差时,我们可熟络着呢!’我不知道叶魁麟是何时识破我的身份的,吓得不知所措,什么也没说,只是对他浅浅道了一个万福,姐姐也向他行了一个礼。叶魁麟只一味缠着我们闲聊,还说什么时候和我单独聊聊,告诉我一些旧事。姐姐丝毫没有在意我慌张的神色,又不耐烦听叶魁麟唠叨,便说先去别的小摊上转转。姐姐转身走了以后,叶魁麟便凶相毕露,恶狠狠地叫我‘珊瑚’,说他手下的一个幕僚看见我去叶府,认出我是袁老头儿的女儿,并非什么妓女。他咒骂我爹诡计多端,说决不会放过我爹,要和胡鹏商议绑架我爹,将我爹折磨至死。我求叶魁麟高抬贵手,他说:‘好吧,你今晚单独来我家中,最后再为我跳上一支舞,便饶了你爹。’”

嫣红越说越激动,以至于双颊泛红,如带露桃一般。她平了平气,看了狄公一眼,又轻声说道:“我知道叶魁麟不怀好意,并非为了看我跳舞,但是事关爹爹的生死,我只能答应他,晚上独自去叶府。姐姐回来时,我只说碰到了熟人,便支吾了过去。傍晚时分,我对爹爹说要去一女友家中闲谈片刻。我偷偷带上月琴,一路盘算着,先为叶魁麟唱上几支小曲,拖延抵挡一阵。到得叶府,叶魁麟亲自为我开门,他态度和善,一路和我闲聊,将我领到廊房。他让我不必害怕,说他只想最后再看我跳一次舞,别无他意。”

“我从护墙板后的暗室中出来,看见叶魁麟大模大样地坐在八仙桌边的扶手椅上。卧榻已被移至门廊中间,我在卧榻上跳舞,对面柳园的胡鹏就可以通过窗子看到我。叶魁麟常常令我如此歌舞,以便向胡鹏炫耀,借此奚落胡鹏。”

“我跨上卧榻,只因没有羯鼓伴奏,竟然手足无措起来,在卧榻上呆呆站立着。叶魁麟任我尴尬地站在那儿,只顾嚼汁嫩姜。突然,他咧嘴一笑道:‘嫣红姑娘,来尝尝这甜姜,味道不错呢。’”

“我不知底里,依言走到桌边,不想他一跃而起,左手一把揪住我的发髻,动作狂暴粗野,将我的一只耳环也拽了下来。他取出藏在身后椅子上的鞭子,用最肮脏的话咒骂我,说要活生生地抽死我,就像当初对待我母亲一样,并且就在同一张卧榻上。他说着将我的头发一松,一鞭子抽下来,我因站立不稳,跌倒在卧榻上,用双手掩住脸面。正惊恐万分之际,突然,叶魁麟停止了咒骂,我从指缝间偷偷看出去,只见叶魁麟侧转身子,面对门廊后的一扇窗子,竹帘后赫然出现一个高大的黑影。”

“我翻身从卧榻上跃起,逃进暗室,抱起日常穿着的衣裙、月琴,由甬道拼命跑出来,一路上胡乱往身上套衣衫、裙子。穿过叶府前院时,亦未有人看见我,我便自己打开小门逃了出来。”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马荣见状递给她一杯茶水,她摇摇头,继续道:“我漫无目的地在空荡荡的街上乱走,想把刚才发生的事想清楚,理出个头绪来。我想胡鹏在对面看见了叶魁麟的所作所为,一时性起,便从运河游过来,爬上窗台。我逃走之后,叶魁麟必然一五一十地告诉胡鹏我的身份,这两人前嫌尽释,必会坐下来商讨一番,想出恶计来毒害我们全家。想到此际,我又恐慌起来,想唱一支曲子稳稳神,谁料两个收尸人又缠上我,还来了一个郎中……那一晚可是我经历的最恐惧的一晚了。”

嫣红说到此处,已是泪光盈盈,心有余悸。她不好意思地抹去眼泪,说道:“幸好,那晚回到家中,姐姐不在,爹爹也没有责怪我,只说我们全家当尽快搬出京城,免遭胡、叶二人的毒手。当我们听说叶魁麟被人杀死……”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偷偷瞥了狄公一眼。狄公正若有所思地捋着胡须,说道:“嫣红姑娘,难为你了。一晚上经历了如此多的劫难,你的胆量也不小啊!好在,你还年轻,年轻人容易忘却不愉快的事情,上了年纪的人就不容易忘却旧事了。”狄公转而问袁老头儿道:“你将叶魁麟鞭打你妻子的事做成皮影戏,是何道理?”

“还不是为了牢记杀妻之仇。”袁老头儿不假思索道。他目光转向别处,原本生动的神情消失无踪,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袁老头儿一字一顿道:“原本我还有些顾虑,以为叶侯爷这般身份高贵之人……或许是有生杀予夺的权力。新朝建立,他失意困顿之际,才有如此暴虐的举动……”袁老头儿断断续续地说着,又望了望狄公,似欲辩白什么,“我制作了皮影戏,琢磨叶侯爷的行为举止,直到在五福酒店遇到马军爷,给马军爷看了皮影戏,复仇的念头又在我心中蠢蠢欲动,我想……咱们穷人不能一味忍让。”

袁老头儿摇摇头,语气又坚定起来,说道:“总算,我将复仇计划付诸实施,且一举成功。我猜叶魁麟和胡鹏一定争执、打斗起来,而后胡鹏杀了叶魁麟。听说,今天上午您已将胡鹏捉拿归案。既然事已至此,我也难逃罪责,听凭大人发落处置。”

狄公打量了一会儿袁老头儿,见他拉长着脸,神色凝重的模样。突然,狄公转身问嫣红道:“嫣红姑娘,你为叶魁麟跳舞,叶魁麟可付给你报酬?”

“还未曾,叶魁麟说过要付钱给我,但驼背王掌柜每次都推托掉了,说日后一并结算。”狄公说道:“也罢,你父女二人也无甚罪过,你们错也就错在没有报官,而是试图自己申冤报仇,却也情有可原。再说叶、胡之间可能还有别的嫌隙,并非单为嫣红姑娘争风吃醋而弄出人命案子来。至于嫣红姑娘在叶府献艺,分文未取,又哪来什么罪名呢?来,将这件银耳环拿回去吧,上面的红珊瑚珠子煞是可爱,正与姑娘的芳名相称。”

袁老头儿还想说什么,狄公举手制止他道:“叶魁麟举止荒唐,为阀阅世族的怪物,他死有余辜。可杀死叶魁麟的凶手仍难辞其咎,若是误杀,或许可以从轻发落。如果人人都能随意杀人,王法律令还有何用?只怕每个人看见自己的邻居都岌岌自危起来。只是本官拘捕胡鹏,并非是因证实他有杀人罪,而是因为他对令爱彩蓝姑娘图谋不轨。”

“什么?彩蓝?”袁老头儿惊诧道,“什么时候?”

“你自可回家问她。”狄公道。

“这死丫头什么都不告诉我!”袁老头儿愤然道。

“如今非常时期,”狄公继续道,“意欲奸污女子亦是死罪,胡鹏只怕难逃人头落地。你自可回家转告令爱彩蓝,让她放宽心。好了,你们可以退下了。”

袁氏父女再次跪下,叩头谢恩。狄公一抬手道:“不必多礼,你回去可告知老城厢的平民百姓,当今皇上体恤爱护子民,无论贫富贵贱,一视同仁。大家有冤的申冤,有仇的报仇,哪怕每天有几百人死于鼠疫,只要有一个人死于非命,官府亦将寻根究底,查个水落石出。你们好自为之吧!”

马荣将袁氏父女送出府外,回来后心悦诚服地向狄公道:“大人明察秋毫,怎样推测出其中情形,可否开导属下一二?”

狄公背靠太师椅,娓娓道来:“马荣,你可记得曾向我叙述你在五福酒店碰到袁老头儿的前后经过?袁老头儿给你看一黑衣男子鞭笞女子的皮影戏,且情绪激动地念叨什么新仇旧恨。若此事与他无关,他怎会将此事制成皮影戏,并向你这样一个陌生人和盘托出呢?若袁老头儿知道你是我身边的近侍,只怕他还会说得露骨、详尽一些。平民百姓有曲衷隐情,又惧怕官官相护,告官不成反而累及全家,也只能采取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以期邂逅官府衙役,将冤情上达。”

“其二,在我询问叶府老丫鬟丹桂时,她竭力赞美柳园主人胡鹏,令我产生怀疑,我不敢听信她的一面之词,以防她将我们引入歧途。在叶府,丹桂最先发现叶魁麟的尸身,她自然会在廊房四处察看一番,揣测谁是凶手。据丹桂猜测,能杀死他们老爷的人必然孔武有力。她又发现一扇窗台上有湿漉漉的脚印,便揣测对面柳园的胡鹏潜水至此,杀死叶魁麟。丹桂可能与胡鹏之间有私情,故而将窗台上的脚印擦拭干净,又极力为他掩护。但是匆忙之际,丹桂并未发现梁柱间地上的白绸绢帕,此物遂被我们拾得。随后,丹桂返回前院,找到她的儿子看门小厮,和他串通供词,欲将此事转嫁在珊瑚和皮条客身上。丹桂嘱咐她儿子,想当然地将皮条客描摹成壮实汉子的模样,实际上,看门小厮见到的皮条客并非如此。所以,当我盘问看门小厮时,他神色慌张,含糊其词,只推说烛光昏暗,看不真切。也可能是看门小厮私下爱慕珊瑚,不愿嫁祸于她,再说,所言并非实情,自然坦荡不起来。我和陶干二人去柳园造访胡鹏时,胡鹏说皮条客是一个干瘪老头儿,两人所述相差甚远,不免令我起疑。”

“我梳理这一连串毫不相干甚至自相矛盾的疑点,案情便逐渐明朗。奉命寻访珊瑚及皮条客的人说,钩栏妓院根本没有这一名字,珊瑚应该是假冒的妓女,刻意在胡、叶二人之间挑拨是非,引起争端。袁老头儿正好有一个能歌善舞的女儿嫣红,我曾在官邸露台听她唱歌,声音委实优美动听,叶府看门小厮说,那名叫珊瑚的女子声音动听得很。且嫣红见到那枚镶红珊瑚珠子的耳环时,神色异常,承认是自己遗失的,而袁老头儿又说嫣红本名珊红。这一系列巧合终于使真相大白了。近日京城遭灾,钩栏妓院的粉头也不肯轻易外出接客,袁老头儿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向贪好色的叶魁麟寻衅报仇。袁老头儿于报仇一事上真可谓用心良苦、机关算尽啊!”狄公说着,神情疲惫地笑道,“咱们再喝上一杯茶,就该动身去梅府,参加梅亮的大殓了。”

“若大人允许,”马荣道,“属下这就和乔泰二人去衙门,处理围捕收尸人的事宜。”

狄公道:“你们去吧,只是先通知一下那个在钩栏妓院访查的方先生,让他不必再查寻珊瑚这一女子了,否则,袁氏父女恐怕要不胜其扰了。陶干,你随我去梅府。”

十七

“梅夫人看上去举止端庄娴静,俨然一个寡居的贵妇人,究竟她以前是否出身娼门呢?”陶干谨慎地问道。

狄公并不回答。此时暮色已降临,两人坐在梅府西边露台的栏杆前。从露台上,可以俯瞰梅府的园,只见曲径通幽,木扶疏掩映,远处院墙上绿苔点点。院墙外黑漆漆的塔阙剪影,浮现在灰暗、阴沉的天幕上。

露台后的厅堂里传出和尚单调的超度亡灵声。高大的金丝楠木棺材前设一祭桌,祭桌上安放梅亮的黑漆金字牌位,一干和尚围绕在棺木、牌位周围,头戴圆顶僧帽,身披玄色袈裟,手持念珠、木鱼、磬儿、钹儿、铙儿等各色法器,口中念念有词。梅亮的远房侄儿披麻戴孝,侍立在旁,答谢前来吊唁的宾客。宾客大都为受恩于梅亮之人,也零星有一些世家大族、乡宦名流之类。梅夫人端立帷幕之后,杏眼低垂,一副恭谦哀婉的模样,一身缟素越发衬出她身材颀长苗条,容颜俏丽动人。灵堂的椽柱上垂下宽大的白绸旗幡,无非颂扬死者、超度亡灵之用。狄公为显示对梅亮的尊重,亲自拈了一炷香,插在牌位前的青铜香炉内。狄公在灵堂没耽搁多久,便携陶干来到露台上,只因灵堂中香烟缭绕,令他头昏眼沉。虽然园中空气也闷热,但安静的露台总还强似嘈杂的灵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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