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川看着雪豹妈身下那两只安心吮吸的小虎崽,又瞧了瞧脚边一脸好奇的芝士与哼哼唧唧的饭桶,山林粗犷,此刻却因这画面添了几分温情。
他伸出手,先揉了揉芝士那颗小巧的脑袋,触感顺滑。又捏了捏饭桶那肉乎乎的后颈,这家伙舒服得哼唧声都大了几分。
“以后啊,你们两个就是哥哥姐姐了。”
陈川的声音不高,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芝士那双黑豆般的小眼睛眨了眨,歪着脑袋,似乎在努力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晋升”,那认真的模样,跟它平日里上蹿下跳、没心没肺的顽皮劲儿完全不同。
饭桶则依旧用它那湿渌渌的鼻子在陈川的裤腿上蹭来蹭去,拱得陈川哭笑不得,对这“哥哥”的身份转变,它显然还没什么概念,注意力全在吃的上面。
雪豹妈身下,那两只刚吃饱喝足的小虎崽,像是听懂了陈川的话,几乎同时停止了细微的咕噜声,齐齐抬起那稚嫩的小脑袋,朝着陈川的方向。
它们眼睛尚未睁开,这同步的动作,全然出于本能。
其中一只小虎崽甚至还发出了一声带着奶气的“嗷呜”,细弱蚊蝇,却像是在回应陈川。
芝士见状,小脑袋转得飞快,黑亮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与方才的茫然判若两鼠。
它“吱”地叫了一声,扭头便朝着木屋的方向蹿了出去,那敏捷的身影与它小巧的体型,形成了极大的速度反差,一溜烟就不见了。
饭桶见芝士跑了,愣了一下,也哼哧哼哧地跟了上去,四条小短腿努力地迈动着,追得有些吃力,那笨拙的姿态与芝士的灵动形成了鲜明对比。
片刻之后,芝士叼着一小块被它啃得坑坑洼洼、沾满了口水的松果跑了回来,尾巴还得意地翘着,将松果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羊毛垫旁,离那两只小虎崽不远不近。
它抬头看看陈川,又看看小虎崽,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期盼。
紧接着,饭桶也吭哧瘪肚地回来了,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同样被它口水浸湿了的干草根,学着芝士的样子,将草根也放在了松果旁边。
它还用鼻子拱了拱,似乎在展示自己的“礼物”。
芝士用小爪子轻轻推了推那块松果,又抬头看看那两只睡得正香的小家伙,喉咙里发出几声细微的“吱吱”声,像是在邀请它们一起玩耍。
饭桶也用鼻子拱了拱那根草根,发出几声哼唧,眼神里充满了对新伙伴的好奇。
陈川看着这两个活宝的举动,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等它们长大一些,就能跟你们一起玩了。”
他温声安抚着,芝士和饭桶这才安静下来,但眼神里依旧带着几分期待。
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斜,木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突然,一阵急促的、带着些许电流杂音的铃声划破了这份宁静,在这原始的山林间显得格外突兀。
是卫星电话。
陈川走进木屋,拿起那部略显笨重的电话,屏幕上跳动着熟悉的号码。“喂,妈。”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略带焦虑的声音:
“川儿啊,你一个人在山上,要注意身体啊,天冷了多穿点,别冻着。那边的狼啊熊的,没惹事吧?”
母亲的唠叨一如既往,事无巨细。
陈川耐心地听着,应道:“知道了妈,我这边都挺好的,吃的穿的都不缺。它们也乖,不惹事。”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川儿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村东头老李家的儿子,比你还小两岁,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事啊?”
这话题转得有些生硬,陈川却不意外。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窗外,熊大、熊二正在雪地里摔跤,小黑子在一旁上蹿下跳地助威,虎妞卧在不远处,温柔地舔舐着两只小老虎,芝士和饭桶也凑在雪豹妈身边,蹭来蹭去。
这热闹的景象,反衬出他此刻电话这头的安静。
是啊,自己也不小了。这念头在他心中悄然浮现。
“妈,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电话那头,父亲显然是等不及了,抢过电话,声音依旧带着几分严厉:
“臭小子,别光嘴上说,要行动起来!你妈都快愁白了头!隔壁王婶天天问我你啥时候带个媳妇回来!”
陈川无奈地笑了笑:“知道了,爸。”
挂断电话,木屋里又恢复了寂静,但陈川的心绪却有些起伏。他走出木屋,看着夕阳下被染成金色的雪山,壮丽依旧,却似乎多了些别的意味。
就在这时,卫星电话再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那急促的铃声让他眉心微蹙。
陈川拿起电话,看到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心头没来由地一跳。
是阿依古丽。
“喂,陈川。”电话那头传来阿依古丽清脆的声音,像山间的泉水,带着一丝独特的韵味,冲淡了他方才的些许烦闷。
“阿依古丽,有事吗?”陈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常。
“也没什么大事,”阿依古丽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然后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就是……就是想问问你,你,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啊?”
陈川握着电话的手微微一紧,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湖心的小石子,激起阵阵涟漪。
他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阿依古丽那双明亮的、如同草原上星空般的眼眸,还有她分别时那灿烂的笑容。
电话两头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在电流中传递。
“我……”陈川刚想开口,却又觉得喉咙有些干,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他平日里指挥群兽时的从容,此刻荡然无存。
阿依古丽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窘迫,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轻快的笑意,打破了这份微妙的安静:“你要是想好了,就告诉我。不急。”
“阿依古丽,”
陈川深吸一口气,那清冽的空气似乎让他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些。
“我们……见一面吧。”
电话那头的阿依古丽明显顿了顿,有轻微的衣料摩擦声传来。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带着一点被惊扰后的微弱气息。
“好啊。”
她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按捺不住的轻快,尾音微微上扬。
“你在哪里?我下山去找你。”陈川的声音有些急,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用啦,”阿依古丽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戏谑,“我就在山下,老地方。”
这几个字,像有人在他耳边放了个小鞭炮,陈川脑子“嗡”的一下。
他几乎是吼着挂断了电话,手臂一伸,就把墙上那件最厚实的羊皮外套扯了下来,胡乱套在身上。
那动作,哪还有半点平日里的沉稳。
他一把拉开木屋的门,寒风“呼”地灌进来,他却像没感觉似的,一头扎了出去,朝着山下那条小路疾步跑去。
积雪的山路有些滑,他好几次差点滑倒,嘴里低声骂咧着这鬼天气,脚下却丝毫不敢慢。身后,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迅速延伸。
山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可陈川心里却像揣了个小火炉,烧得他浑身燥热。
终于,当他连滚带爬,气喘如牛地冲到山脚下那条简易公路旁时,一眼就看到了她。
傍晚灰蒙蒙的天色里,那抹鲜艳的红色格外打眼。
阿依古丽穿着件红色的羽绒服,头上是顶白色的绒线帽,帽檐压得很低。
许是等久了,她的脸颊和鼻尖都冻得有些红,看见陈川跑过来,她先是愣了愣,随即眼睛弯了起来,那笑容,仿佛能把这冬日的严寒都融化掉。
陈川几步冲到她面前,看着她冻得通红的鼻尖,还有那呼出的白气,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抽紧,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
“你……你这家伙,疯了?这么冷的天,跑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语气有点冲,可那份担忧却怎么也藏不住。
阿依古丽吸了吸鼻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嘴角向上弯着,带着一丝狡黠:
“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
陈川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哼了一声:
“惊喜?我看是惊吓!万一我不在,你打算在这儿冻成冰棍?”
阿依古丽却不恼,反而笑得更开心了,伸出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好啦,我这不是算准了你肯定在嘛。走走,找个地方坐会儿,腿都站麻了。”
两人并肩走在空旷的山路上,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咯吱”响。
四周安静得很,只有这单调的声响和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夜幕已经完全拉了下来,天空干净得像水洗过一样,星星一颗颗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
他们在路边一块被雪覆盖了一半的岩石上坐下。
石头冰凉,透过厚实的衣裤渗进来,阿依古丽却不自觉地往陈川身边凑了凑。
“这里的星星,真好看。”阿依古丽仰着头,声音轻轻的。
陈川也抬起头,这片星空他看了几十年,从未觉得有什么特别。
可今晚,身边多了个人,好像连星星都亮了几分。
“嗯,看久了,也就那样。”他嘴上应着,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身边的她。
阿依古丽转过头,借着微弱的星光,看着陈川的侧脸,线条硬朗分明。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陈川,你……真的想好了?”
声音很轻,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紧张。
陈川转过头,对上她那双在夜色中依然清澈的眼睛。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覆盖在她放在膝盖上、有些冰凉的手背上。她的手很小,指尖冰凉。
阿依古丽的身体轻轻震了一下,想缩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
他的手掌宽大而粗糙,带着灼人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她便不再动,任由他握着。